正文 第十四章 老A的訓練(1)

老A是他們給自己起的名字,別的大家熟悉的名字實在已經被人傳爛了傳玄了,再有些媒體捕風捉影誇大其詞的說法,他們不樂意聽。

老A並不是什麼第一的意思,一支部隊在沒打仗時在自己臉上標定第一,他們覺得有點秀;即使打仗,你該想的也只是戰鬥和生存。

有的人說活下來就是第一,還有的人,比如說袁朗吧,他乾脆認為在戰爭中說什麼第一是很愚蠢的,你怎麼評定?別把太平盛世的毛病帶到那種地方。

老A其實就是打撲克牌時得藏著掖著的那張牌,藏著掖著,才能贏得更多。我遭頭聽到這個解釋時真是有點愣,不過老A也真是跟那些爽明爽亮的兄弟部隊不一樣,他們最大的習慣就是藏著掖著。

兩個感慨:

部隊真是跟那些組成他們的軍人一樣,每個人都說我跟別人沒什麼一樣,每個人又都從心裡希望跟別人有點不一樣,細到起名字這種事情上。

幾年兵當下來一定會熟悉撲克牌,你看他們對這個名稱的情有獨鍾就知道了。這讓我想:這裡邊的很多人以前是做什麼的,是不是像我一樣。一個人還能有時間打牌,那多半不怎麼得意。我是這麼想的。

老A大部分時間在訓練,小部分時間出任務。

大部分任務是跟自己的兄弟部隊找碴,比如把鋼七連這樣的部隊氣得打天靈蓋生煙,小部分時間居然是……真實的戰鬥任務,只是得藏著掖著。

出任務的大部分時間也是藏著掖著,那叫潛伏,極少的一部分時間開火,功成身退,通常是以秒計數。

這讓我想起我那老部隊,我們出任務時用大量時間準備,防空防地防生化防導彈,把自己部署得像頭武裝豪豬一樣開始行軍,我們的假想敵,通常也是一頭武裝的豪豬,在幾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輾軋撕咬,衝擊反衝擊,一連幾個晝夜。

老A的準備時間也是以秒計數的,很少把時間用在漫漫行軍路上,它更像一把刀子,捅出去,然後儘可能不損鋒刃地收回。

我們用主要的精力練這個捅出和收回的點點滴滴。我們花的時間你相信嗎?我們僅僅在這上邊花的時間,至少夠把兩門外語學得像漢語一樣好。

這就是老A,跟我的老部隊沒太大的不同。

★二級士官許三多

當然還是那一個寧靜無比的宿舍,那一個空空的宿舍。

許三多在拖地,拖得很細緻,水泥面子的地被他拖得都能照出人影了。旁邊的成才在獃獃地等著他,已經等了很久了。

成才說你得說話!我等你十分鐘了!

許三多說:我不去。

成才說你為什麼不去?你當然得去看他!

許三多說:我不跟你一起去。

成才說你為什麼不跟我一起去?我們三個人是一起的,我們是同鄉還同連!

許三多看了成才一眼,只看一眼,又繼續拖他的地。

成才委屈得嚷起來了,他說我怎麼得罪你啦?我做錯什麼了?你不樂意我先跑掉了是不是?可是就兩個名額了,咱們三個人呀!誰都會這麼乾的!再說他的腿都這樣了,他就算跑到終點,也進不了A大隊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有三個名額,我背也要把他背到終點的!如果再來一次……

你把做錯了的事情如果這般地比劃一下,你就覺得自己做對了是不是?

我怎麼錯了?許三多,你不能不講道理!

我就是不講道理!許三多扔下拖布走了。

成才惱火地跟著,他說你不能要求每個人都像你!有腦子不使,有心眼不用……

許三多忽然停住了,他回過頭來,問道:你說出哪怕是一個人,你沒對他用過心眼的!說完不等成才回話,便進了宿舍,狠狠地把門關上。

成才只好在外邊吼著:你倒是讓我感動,可你就是個傻瓜!

門突然一下開了,成才嚇得退了一步。許三多徑直走了出來,他的頭已經戴上了軍帽。成才一看就知道,許三多打算出門。

成才忽然就開心了,他說我錯了我錯了,咱們現在就走是不是?

許三多卻沒理他,只管走自己,成才只好在後邊胡亂地跟著。

伍六一住的是一家陸軍醫院。

許三多和成才進來的時候是,他正躺在床上,機一連連長正在旁邊來回地踱來踱去。看樣子,連長在發火。成才和許三多隻好忐忑不安地站著。

一連長說,你知道什麼叫肌腱拉斷嗎?現在你怎麼干步兵?

床上的伍六一,很平靜地聽著。

現在怎麼辦?你見過一條腿的步兵嗎?一連長說。

伍六一平靜地說:我不會離開部隊的。

一連長說就這麼一瘸一拐地在部隊呆著?

伍六一抬起眼皮看著他。一連長被他的眼光盯得人都有點萎了下去。他說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來一連時間不長,可沒少給連里掙榮譽。連里會想辦法的。

伍六一就一再地重複著,他說我不會離開部隊的。

一連長讓他說得有點眼圈發紅了,他說你別說了行不?連里想辦法就是連里想辦法!司務長就要走了,我跟人打也得讓你干司務長!我看你干司務長一點問題也沒有!你是個什麼人我還不知道?我還用得著你來說這話嗎?

我不會離開部隊的。伍六一永遠這麼一句。

其實,他的心裡是有一種怕,怕讓他離開部隊。

一連長在牆上恨恨地砸了一拳,走了。

一連長一走,許三多和成才這才靠近了過來。他們的手裡買了很多的東西,他們把東西推滿了伍六一的床頭。伍六一仍然在床上坐著,他看著他們兩人,輕輕地道:

你們倆都過了?

許三多點點頭,說過了。他說準備下周走。

伍六一說下周好。下周來新人,你們也換個地方做新兵。他說人有時候得做點沒做過的的事情,要不就沒大長進。

可許三多說:我不想走。

伍六一笑了,他看看成才問:成才?

成才連忙噯了一聲,不知該說什麼。

伍六一說:你說說他,許三多這小子老犯傻。

成才看了一眼許三多,不知如何開口。

伍六一隻好把話引開,他說你們買這麼多東西來看我幹什麼?謝謝,謝謝你們。

成才說你別說這兩字,你真的別說這兩字……真的。成才說著眼圈有點紅了,他翻來覆去地說著別謝,別謝我們。

伍六一樂便呵呵地看看許三多,又看看成才,他說我這倆老鄉真的都不錯,真後悔以前沒好好跟你們交一交。

許三多說,我們交得很好,真的很好。

成才看著成才的腿,忽然問道:怎麼辦?你的腿。

伍六一說:裝一條鋼筋進去,拿它當肌肉使。

一時間,三個人都看著那條腿,有點發愣。最後,伍六一舒了口氣,說好了,你們走吧。做好你們那兵去吧。成才站起來就走了,到門口才回過頭來,看見許三多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信封,放在伍六一的床上。伍六一問那是什麼?

許三多輕聲說:錢。

伍六一問:多少?

許三多說不多,兩千。

伍六一忽然就很激動地笑了,他說你這些年攢的,給你爸你爸瞧不上。是那點錢嗎?

許三多沒有回答,許三多只是點了點頭。

伍六一將信封往外一推,他說我不要好嗎?你這個錢,太金貴了。

許三多說:你先拿著吧,用不上了你再還我。

伍六一這麼一聽,不再推了,他說行。你爸瞧不上我瞧得上,他不知道當兵的攢點錢多不容易。還有你,成才,我知道我掏空了你們的腰包了。我會還你們的。走吧。

伍六一的斬釘截鐵,噎得許三多和成才再無話可說,只好真真的走了。許三多剛從門口消失,後邊的伍六一,突然大聲喊道:許三多?好好兒地跑,別再像個孩子。

許三多停在門外的過道上。

而伍六一,卻鑽進了被窩裡。

他在偷偷地哭。

出了醫院,成才突然說了一句:他這樣就對了。成才的話像是自言自語。許三多沒聽明白,他問你說什麼?成才說,他一口咬定不離開部隊的,這就對了。你信不信,他會留下來的。許三多沒有多想,他說他會留下來的。成才說於情於理,他都能做上司務長的對不對?

許三多遲疑了一會,他說對。

成才似乎就鬆了口氣,他說總算是對他有個交代吧,司務長總強過班長,還有可能提干。

可許三多不這麼想,許三多也沒想到成才是這麼想,就問道:你想得出做了司務長的伍六一會是個什麼樣子嗎?他拖著條腿,去那搬運大白菜?五年!五年啊,他跑了幾萬公里,最後得到的就是這個交代嗎?!

成才愣了,被許三多問愣了。

許三多好像發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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