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著走著,成才想起了什麼,禁不住就開口了,他說現在我可以說了,咱們三個準定!咱們三個一塊兒坐上老A的那輛鬼車!一起進A大隊!咱們三個以後就是最好的搭檔,那話怎麼說來著?夢幻組合!咱們三個……沒等他說完,伍六一給他打斷了。
喂,如果你是這麼個警戒前方,還是我替你吧?
可成才的嘴巴,還是興奮不止,他說不說了不說了,咱們三個應該找個地方休息,我放哨你們休息,你們大可放心!養足了精神,明兒再最後一趟衝刺……
伍六一二話沒說,端著機槍就趕到了他的面前,讓成才斷後,開始警戒前方。
成才只好壓了壓自己的心情,他說許三多,這條路我越走越有信心了,我覺得你沒錯,九點鐘就對了,其實我一開始就有點犯嘀咕,十二點方向……
突然,許三多指著前方說道:那座山好熟。
成才說我也覺得眼熟,草原上一模一樣的山多著呢,你知道為什麼嗎?許三多,因為……
許三多卻琢磨著:轉過那山彎,應該就是一條路……
成才也忽然覺得不對了,他往前加緊走了幾步一看,果然是一條路。
他站住了。
許三多和伍六一趕上來時,看見成才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一下就明白了。
伍六一說怎麼啦?
成才說怎麼說的?剛離開這鬼地方,我怎麼又繞回來了呢?
許三多則開心地笑了。
他說這是紅三連五班的駐地,我腳底下踩的應該就是輸油管道呀!
兩條交匯成五角星尖端的路,一桿紅旗和一個崗亭子在路口屹立著。
三個人貓著腰,摸往五班駐地的那幾間小屋。
走在許三多鋪出的那條小路上時,成才禁不住說道:許三多,這就是你修的路。許三多說我知道。成才說你就是從這條路上走出去的。許三多說我知道。黑暗裡,成才的眼睛裡全是光芒,他說:我也會走出去的。兩人幾乎是肩並肩了。許三多會意地點點頭,他說你會的。
走在前邊的伍六一,忽然往回做了一個手勢,三人迅速卧倒在地。
一個士兵從屋裡出來,噴了一口水嘴裡的水,轉身回去了。
伍六一說:咱們犯得上躲這裡邊嗎?萬一讓他們逮著,可不笑死了人?
成才說你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此班例行班務不差,說到警惕性是鬆了些,憑咱們幾個,恐怕在這躲一星期也沒人知道,最妙的就是這怎麼也算一個軍營,偵察營的傢伙決不會來搜查一個軍營的。
許三多的眉頭就皺起來了,他說五班怎麼還這樣?你不是在這帶班長嗎?
就帶了小半年,他們要這樣我也沒法。成才看看他們兩人,說:聽我的沒錯,我保證你們可以在天花板下邊美美地睡上一覺。
許三多看看伍六一,伍六一點頭同意。
五班的宿舍里透著燈光,裡邊的士兵還在看電視,還在說笑。一名士兵起身關窗戶時,押後的許三多縱身翻進了伙房。看著這間幾年來沒有過什麼改變的房間,許三多眼光里有點茫然。筋疲力盡的伍六一和成才隨後摸了進來,他們往堆放的米麵包上一躲,就躺下了。
伍六一順勢提醒了一句許三多:你也抓緊休息吧?
許三多望著屋裡的燈光,輕聲回答了一句:我先看看。
他從新兵連出來,就來了這。T師第一班,倒著數!
成才的嘴裡是有點漫不經心,還有點帶著嘲笑。
伍六一的話,則有點放毒了,他說成才,你是怎麼來的這兒?
成才自然難堪了。他說咱們不提這個,反正是來得很糗……不過,咱們現在不是還在一起嗎?是不是?嗯?他說著下意識地抽了抽鼻子,似乎嗅出了什麼,一囫圇坐了起來。
伍六一笑了:你坐著吧,我就是隨便一問。
成才緊張地搖搖頭,他說不不,偵察兵同志,你們沒有偵察到什麼內容嗎?
許三多和伍六一莫名其妙地看了看那虛掩的門,看了看屋裡,搖了搖頭。
成才一挺也坐了起來,他走到牆邊堆放的蔬菜前,拍拍鉤上掛著風乾的羊腿:這一切都是很好的,不過我相信還有更好的!他終於找准了自己的目標,哼著小曲,揭開了灶上的鍋蓋。鍋里的內容使他興奮得說話都帶上了唱腔,他說親愛的五班,你第一次沒讓我失望!同志們,世界上最可愛的東西!給我個姑娘都不帶換的!整整十個的饅頭!這幫小子的習慣已經被我罵好幾次了,一天做出幾天的飯,現在我發現,這真是個太好太好太好的習慣了!
成才從鍋里抓出一個饅頭,看上去不是想吃一口而想親吻一口,他看了一眼許三多和伍六一,轉念把整盆的饅頭端了出來。
老兵吃第一個,謝謝你今兒給咱們準備的早餐。
伍六一的喉頭抽搐了一下,卻顯得有些發愣。
成才說十個呢!夠吃啦,你還客氣什麼?許三多!
許三多看著那饅頭,也是一種犯愣的神情,明顯地抵擋著誘惑。
他說不能吃。
成才瞪大了眼:不能吃?
伍六一將眼光從那裡轉開,他說是的。
許三多恪守著原則:假設敵情我們是在一片沒有人煙的荒野之上,不會有這種人工食品……所以不能吃,吃這個就算是做弊了。
成才看看饅頭又看看他們:你們倆……不會吧?
伍六一示意他快放回去。成才那裡肯聽,他說你們玩真的呀?
放回去吧,成才。許三多推了他一下。
寧可吃耗子肉?
那也就噁心一兩小時,吃這個得噁心一輩子。
成才氣往上撞,只好把饅頭都放了回去。
他說好,我不怕噁心,我吃!我吃不完還揣著!等你們餓趴下的時候我來背你們!看到那時候你們還吃不吃!
伍六一淡淡地看著他,有點蔑視又帶點冷笑,一副不再交流的樣子。成才發了性子,瞪著他將一個饅頭拿在手裡。然而,說實話,他一時也咬不下去。
許三多還是對成才搖著頭:別吃。
成才頭也不回:我就吃!
你吃這個。許三多說著已經從拿出那罐兩天兩夜未曾動過的午餐肉罐頭。成才狠狠瞪著許三多,想看出他哪怕一丁點嘲諷的意思,可許三多沒有,許三多仍是一如往昔的平靜。
成才終於將那個饅頭扔了回去,狠狠地將鍋蓋蓋上,然後抱頭坐了回去。許三多坐到他的身邊,輕輕碰碰他,想把那個罐頭給他。
成才說我沒哭!我就是覺得你們有病!好,你們很優秀,你們是真正的士兵!可你們還是不是人?!他看了看眼前的那個罐頭,一時怒火中燒,他一把搶了過來,將它塞回了許三多的背包里。
我要是吃了它我就爛掉腸子!許三多你放心,我要是吃了那饅頭,我連心帶肺地爛掉!!
五班的宿舍里,忽然傳來一陣大笑。從窗戶外看去,幾個士兵在看一個正火爆的連續劇。此外,一切靜悄悄的。
風從草葉間吹過,草原真是一個舒心安逸的地方。
伙房裡的三個人或者說三個老鄉三個戰友,就像三條平行線,繼續地躺在米袋上,躺得都似乎成一個隊形。成才的火氣已經下去,他們聽著電視聲和笑聲被風吹了進來。伍六一的肚子清晰可聞地呻吟了一聲,而後是成才的一聲苦笑。
他說:幾天前我還跟他們坐一塊看電視呢。
似乎是回應,許三多的肚子也響了兩聲。伍六一笑了,許三多也笑。成才苦笑著用頭盔將自己的臉蓋上了,似乎這樣就可以把一切誘惑遮在外邊。
他說:做一個好兵……真是不易啊,有時候我真想回家。
許三多他們聽著,但不再做聲。
清晨,一隻羊踱上了山頭,怡然自得地看著遠處五班幾間小屋和星形的道路。
五班晨起的第一個兵,打著呵欠走向伙房。然而許三多他們早已經走了,這屋裡看不出有人呆過的痕迹。鍋里的十個饅頭也安然無恙。
許三多幾個正走山坡上邊走邊摘食些可食的植物。
他們必須得吃些東西。
打頭的成才剛走上山頂,立刻一頭撲倒了。後邊那兩人以為出了什麼事情,趕緊卧倒翻身,握槍準備射擊。成才身子一翻,無聲地大笑著,最後,他怕笑出聲來,只好用手狠狠地掩著嘴。掩得後邊的兩個看得莫名其妙的。
成才還在笑著,他說許三多,你小子真是有狗運,不,不,是咱們三個都走了狗運……
伍六一收起了槍械問:怎麼啦?成才說:讓個金元寶,絆了一跤。許三多想站起來,成才卻叫道:趴下!到手的雞看又飛啦!你們爬過來!伍六一和許三多爬過去一看,前邊不遠處,是一汪清出了藍天來的海泡子,海泡子邊是溝塹分明的陣地,至少有一個排的兵力在守衛和巡邏。
成才說:東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