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咬咬牙就能做到

還是說傻吧。

我從來不是個合群的人,空閑時間就看點仨瓜倆棗的閑書,閑書上的意思是世上沒有真正的傻人,既然連植物人都有情感,真正的植物比如說樹林吧,如果有一個人在樹林里被謀殺了,所有樹木都會發出一種獨有的哀慟的磁力波。

好像玄了,可我願意相信,就算我根本不懂什麼叫磁力波。

所以沒有那麼聰明和那麼傻的人,只有不知道如何是好的人,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只好使用了最基本的手段,表現他的毫無惡意和善良,比如說我。

我笑,拚命地微笑。我拚命發出那種搞不懂是什麼的磁力波:我是友好的,我沒有太多的主意,你可以幫助我也可以不幫我,但是可能的話,回報你的友好。

成才說我好狗運,一直有人幫我,我覺得不是,是一直有人在回報我的友好,他們很簡單地回應了我的簡單,他們都很純真。

我見過一個很像我爸的農人,因為扛著扁擔,進了商場被保安驅趕出門,他早就被那些陳列商品搞得不知如何是好了,琳琅滿目,氣象萬千,這些個詞在今天真是屢用不爽,現在加上驅趕,他完全失措,於是他微笑,我看見了一向在我臉上的那種笑容,只是茫茫然向世界發出的一個友好信號。

他被推到大街上還一直在笑。

推他的保安很像大哥一樂,我想他們搞不好還是老鄉。

班長把自個定位為傻人,至少是反應不快的人,這倒是真的,他獨處的時候臉上帶種並無對象的平和笑容,讓人看了舒服,和人說話時倒收斂成一種不帶笑紋的情感,很淡很淡,可是友好還是不折不扣地發送,即使在罵你,也讓你心裡舒服。

六一的笑容是帶著裝甲的,他大概把自己定位成在鋼七連出生的人了,這也難怪,幾年來他一直保持著可以踢連長屁股的絕對地位。

他大概完全否認那段像我一樣不值得回味的過去了,他把自己當成在軍隊里開始的,班長對我好,他就說:只有軍隊才這麼純樸。

他否認軍裝世界之外的太多東西了,他退伍的時候,我擔心他是否還會向每一個人發射他的穿甲燃燒彈。

成才呢?成才是這樣的,他永遠帶著三個以上的選擇來對待你,在接觸一下後又有三個更好的選擇,然後從這三個更好的中間拿出一個最好的綜合。

好是很好的,可對於我的智商來說,那太機敏了。

我很奇怪地發現,喜歡成才的人並不多,也許七連的人並不都是那麼機敏。

也許是,世界究竟是平常者為多,平常者像班長對我那樣,用簡單換回簡單,精華到八面玲瓏的態度也許合適外交家,不甘平常在這時候就有點累了。

所以不需要據理力爭的時候,還是傻一點吧。

★二級士官許三多

一輛步戰車在靶場里剛停下,許三多就顧頭不顧臉地往外沖,然後在車邊吐了一地。史今隨後下車,站到許三多身邊,給他不停地捶背。

班長,我又丟人了。許三多說。史今只是笑,說不錯不錯。許三多覺得有點怪,他說班長,你怎麼老說我不錯呀?我許三多委屈死了。史今說,你今天訓練快結束了你才有反應,而且車上射擊,你也打得不錯。

史今對許三多的安慰,讓伍六一有些受不了,他挽起袖子,也過來了。他說我來給你整兩下,管你不會有反應了。說著就是狠狠的兩拳,捶得許三多一下就沒聲了。

伍六一的手是狠了點,但許三多還真的不吐了。

他輕輕地揉了揉,對史今說,真是奇怪呀,副班長整完以後我就不吐了。

史今說:有個病人去看頭痛病,醫生說頭痛是吧,當,給他屁股上來了一錐子,病人說媽呀,怎麼扎我,醫生說頭還痛嗎?不痛了,屁股痛!那頭痛病就治好啦!給錢吧!

許三多聽得哈哈直樂。

前面,成才和幾個兵也大聲說笑著,從他們旁邊走了過去。

像是害怕那成才,許三多突然不笑了。

史今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只是接著說自己的。他說伍班副就是這法子,算是個土造的心理療法,你痛了就不會再想吐了。史今忽然鄭重地說:其實許三多,你很多毛病都是心理落下來的,本來你今天完全可以頂住的。

許三多說:我在圖書室借了講心理的書看,上邊說什麼俄狄浦斯情結、里比多效應的,我還是搞不懂。史今說我也不懂,那是人專家說的話,可你班長和副班長一樣,也是個土造醫生,就管給你把頭痛病治好了就成了。

許三多嚇得馬上盯住了史今,說:你不會也扎我吧?

史今說我是打個比方。鄉下來的孩子有幾個長時間坐車的?還是這種全封閉著能把腸胃顛出來的。我暈車那會就是練那個。史今指指旁邊單雙杠,他說單杠大迴環,在上邊暈過了,上車怎麼也不暈了。

許三多打量著烏黑鋥亮的單雙杠,問:怎麼練?

史今二話沒說,上手就給許三多悠了幾個,看得許三多連連地咋舌不已。他說怎麼能這樣的?史今說練練就會了。許三多,你體能相當不錯,技巧上再抓一抓就好了。然後給許三多強調說:許三多,這玩意可治暈車了。人都是這樣,暈過一次就不會再暈了。

遠遠的看見伍六一,史今馬上喊他過來。

六一,你是在這上邊暈過的,後來還暈車嗎?

伍六一說:啥叫暈車呀?

改改你那臭牛皮的說話。史今把伍六一拖到單杠前,很有點自豪地說:伍班副上次悠了一百二十一個。

一百二十一個呀?許三多的眼裡全都是崇拜的眼神。

伍六一愛吃這一套,他說那是瞎玩鬧。跟N師來觀摩的兵治氣。

那你帶他瞎玩鬧二三十個吧?史今說罷笑著走開了。

伍六一剛想拒絕,但史今耳聾一樣,頭也不回。

伍六一無奈地看看許三多,吩咐道:注意動作要領,上了單杠你就不是自己了,你就剩自己找的那個重心,別使蠻勁,由得他轉。他說著自己呼地轉了好幾個,隨後很利索地收身下來。你自己體會體會吧。

許三多沒有上過,笨手笨腳地,就往單杠上爬,以伍六一拉了下來:是上單杠,不是爬單杠。你把自己擔在上邊就會有個重心,那兩條腿是有用的,不要離開地了就把它當個累贅。二三十個?我看你沒戲。七連的平均紀錄可是四十五個,好在不比這個。

許三多隻好熊貓一般,一個接一個地上去,結果是一次又一次地從單杠上摔了下來。

伍六一終於失卻耐心,對許三多不住地搖著頭。

許三多一瘸一拐回到屋裡時,很多人都在暗示地對伍六一扮做鬼臉壞笑,但伍六一沒有做聲,他鞋也不脫,就將自己摔到了床上。

許三多在床邊坐了一會,悄悄地,就又摸出去了。

伍六一裝著沒有發現。他知道許三多偷偷練他的單扛去了。

正想著,忽然聽得有人從單扛上重重地摔了下來。

伍六一聽得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許三多把脖子給摔了,把手也給摔了,他偷偷地摸回屋裡,找了一副護腕偷偷地戴在手上,正要轉身出去,突然聽有人罵了一聲笨蛋。

他知道是甘小寧的聲音。

許三多聽到後愣住了。因為甘小寧是閉著眼睛說的,他只好把眼光找往別處。甘小寧的眼睛突然就睜開了,他說你看什麼?我說的就是你。你套上那麼個玩意摔得更狠。

那我該怎麼辦?許三多輕聲問道。

甘小寧說,你的重心要放在肚臍往下一寸的地方,這你還找不著嗎?

甘小寧說:你摔下來的熊樣,真是給鋼七連丟人。

白鐵軍也睜開了眼睛,他說咱們是裝甲偵察連,先就得學會摔。

許三多怕把所有的人都鬧醒了,緊張地示意著:小聲點,他們都睡覺。

白鐵軍一個鯉魚打挺,反倒坐了起來,他說還裝什麼蛋?都給我起來!

全班的戰士果然呼地一下,全都起來了。大家顯然都沒有睡著。

大家七嘴八舌的就說了起來。這個說: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你一出手就不對。那個說:能做四五十個的人身子準定是直的,你倒好,彎得折刀似的。

許三多覺得不可理解,揉著脖子看著他們:你們都不睡啦?

甘小寧說睡啥?吵都讓你吵死啦。走走!

不由分說,就把許三多轟了出去。

只剩伍六一一個在屋裡。

五連宿舍隔壁就是六連宿舍,每個連隊旁邊都有一副健身器材。

天黑時,史今把許三多悄悄地帶了過來。史今說,我知道你,人多的時候你不敢練,只好午休時間練。這是六連的地方,沒人看著,你能悠幾個給我悠幾個。周圍確實沒看到一個人,許三多上去悠了兩個就下來了。

悠不動了。許三多說。史今說不行,是人就不止這個數。你別數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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