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紅三連五班(2)

許三多點點頭,但沒有回答。

這告訴我們,有時候我們做的事情也許是對的,但不要太相信自己是對的,要想大多數人做的事情才是對的。明白了嗎?老馬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

許三多說話了,他說,不明白,我得想想。

老馬忽然就急了,說許三多,你到底是不是笨蛋?就這麼個得過且過的理還要想?

許三多還是說:我得想想。

老馬暗暗地嘆了口氣,說等你想好了找我。轉身走了。

但許三多似乎怎麼也想不好。第二天,老馬正在整理凌亂的倉庫,許三多匆匆找了過來,他說報告班長,李夢找到一隻失散的羊,他們三個一起給牧民送羊去了。老馬說他們跟我報告過了,你怎麼不去?許三多說我想事。我想明白了,班長。

班長真以為他想明白了,立即興奮起來:說說,說說你想明白了什麼理了?

但許三多明白的卻不是班長的理,他說我想明白了,打撲克牌是不對的。老馬聽得差點噎了過去,他說撲克牌價廉物美,又有內容又能打發時間,有什麼不對的?他氣得扔了手裡的家什事兒:你怎麼就能想出這麼個八杆子打不著邊的理呢?

可許三多還是說:打撲克牌就是沒有意義。

那什麼是有意義?老馬恨恨地盯著他。

許三多說:有意義就是好好活。

那什麼是好好活?

好好活就是要做很多很多有意義的事情。

老馬還想生氣,不想卻突然笑了,他說我求你了許三多,你不要老站在真理那邊好不好?

可我就是這麼想的啊。許三多很認真地看著班長。

老馬有點被傷了自尊,吼道:你跟我來!隨即把許三多帶到門外,然後在眼前一划,把前邊的四間屋子統統劃兩手之間。他說我再跟你講個故事吧,原來這裡駐紮過一個排,這個排想在那裡鋪一條路,這是個挺有意義的事情,可最後因為資金人力還是擱在一邊了。為什麼?這說明不是什麼有意義我們就做什麼,客觀條件允許做什麼我們才能做什麼。知道嗎?

許三多思忖了一下說,修路挺有意義。

老馬簡直一臉的恨,說有意義嗎?那好,我命令你鋪一條路。

許三多卻一臉的高興,說班長,這是我來五班接到的第一個命令!

轉身,他真的執行命令去了。

晚上,李夢幾個給老鄉送羊回來,就看到了地上的白道道了,那是許三多用石灰給划下,頓時都愣了。看見屋裡就老馬一人在窗前呆著,老魏不由問道:許木木呢?

老馬說撿石頭去啦。

撿什麼石頭?

老馬說:我大概是下錯了命令啦,他打算修一條路。

什麼路?

認真說是四條路,就是從伙房到宿舍,到庫房,到崗亭,四通八達的四條路。他覺得這事有意義,他立刻就開干啦。

李夢忽然狠狠地拍了一掌,嚇得老馬一跳,說你發什麼狠?人家修路至少是妨礙不到你們打牌。李夢說何止啊班長?許木木終於向咱們看齊啦!他說你想想啊,一個人修四條路,那不跟我要寫兩百萬字的小說一樣,根本是不打算完成的事情嘛!就是個打發時間嘛!對不對?

一屋子的人頓時都哈哈地大笑起來。

就這樣,屋裡的人在打牌,屋外則多了一種漫長的修路聲,幾乎無休無止。

慢慢的,半個月的時間就過去了。

這天,薛林放下牌往外看了看,不由替那許三多有點暗暗的憂慮,他說這他媽的許三多,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老馬說他忙他的關你啥事?

薛林像沒聽見,他沖著窗外的許三多就大喊了一聲:許三多,我教你打升級好嗎?

許三多隻要管敲著他的石頭,回道:我不愛打牌。

薛林說你樂意幹什麼?

許三多說,我什麼都不會。

李夢告訴薛林,你就忍一會,再忍一會,再忍個三五天他就歇啦。

薛林卻壓不住,他說這話你三五天前就說過啦!

老魏說三五天前的三五天前就說過啦!我恨不得就……

恨不得什麼?老馬說我跟你們幾個說,他本來就不算做錯,你們要再做有損安定團結的事情,我就……老馬一氣就摔下了手裡的撲克牌。

薛林只好老老實實回身繼續打牌。

日子,就這樣又一天天地下去;那條路卻在許三多的手裡,慢慢地顯出了一些樣子來了。

李夢有點覺得不可思議,這天,他在窗口瞧著許三多哈著腰在那裡砸石頭,看著草原上的陽光輝煌地灑在許三多的身上,他有點激動,也有點感覺好玩,於是啊地一聲,像是演講一般:看……!他根本就是塊木頭,對著那麼好的景色不會抬頭去看。他也根本不是在修路,他是在造路,我以為他拿石頭砌出個路沿來就算了,結果他是要把這條路用石頭鋪上,這是在草原上,我都不知道那些石頭他都從哪裡撿回來的,他還把砸碎的石頭按色分成堆……李夢突然停下來,朝外邊問道:

許三多,你把石頭弄成一個色一堆幹什麼?

許三多說:我想在路面上砌上一些……

許三多竟找不著詞。

李夢說:是要砌上一些圖案?

許三多笑了,他說對,是圖案。

李夢轉身又給屋裡的人演講起來:聽見沒有?他還要砌圖案,他以為他在搞藝術。他是一個愛表現狂,他以為他在這個地方表現好會有人看得見的。我要把他寫進我的小說,我一定要把他寫進我的小說。

但沒有人給李夢回應,薛林和老魏覺得李夢的表演也挺無聊的,與外邊的許三多一樣的無聊。直到老馬離開了屋子,看看許三多也不知去了哪裡,才和李夢一起,悄悄地跑到許三多的那些石堆上,連踢帶刨,把那些石頭灑得遍地都是,以泄他們心中的怨氣。

許三多回來看見了那些被踢飛的石頭,但他沒想到是他們乾的。

他一進屋就告訴他們:草原上的風好大!把我撿的石頭都吹跑啦!

說得一臉的興高采烈。

薛林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樂一次竟都樂不起來。

都想不明白,怎麼來了這麼一個兵?

今兒是個大風天,陰著,滿場飛沙。

窗外的路已經延伸得很遠很遠了,李夢看著路盡頭的許三多,發現只是一個小小的人影,不覺又是一陣感嘆:這傻子!憑什麼給他個什麼鳥事他都幹得這麼充實?轉頭找同盟大伙兒心照不宣吧,為什麼能心安理得?因為咱們說要做的事情都是不打算完成的,現在來了這麼個傻子,一門心思要把他那件事情做完。我不討厭他,我真不討厭他,我就是煩他,現在砸石頭的聲音是聽不到啦,可外邊有個人在幹活,總讓你覺得也應該出去幹活。干是絕對不會幹的,每天的任務都完成了,上級並沒讓咱們做苦工可弄得你心裡老有股火冒出來……薛林,老魏,你們要不要也來罵兩句。他聽不見的。

白痴!!

薛林走到窗前,聲嘶力竭地罵道。

二百五!!

老魏提了半天氣,也罵了過去。

只有老馬不罵,他說你們鬧完了沒有?你們好不好意思?說人二百五,我看二百五的就是你們。

李夢看了一眼老馬,對薛林說:班長嘴上不說,心裡可比誰都煩。

老馬說我為什麼要煩?

我們至少在這事上心裡跟明鏡似的,三年兵役一完,回家好好工作掙錢。班長你呢?你真是為了咱們這幾個不成氣候的不離開部隊呀?李夢說。

老馬一聽急了:你什麼意思?

薛林一看情況異常,忙說沒什麼意思,他王八蛋。可是班長,我求求你了,你下個命令讓這小子停工了吧?這麼大間屋子,這麼幾個人,我們都不好意思出去,因為他在幹活我們沒幹。除了那傻子有事情干咱們全悶著,再悶兩天咱們自己就得咬起來!

你們可以去干哪?老馬挑釁著他們。

那班長你咋不去呀?

你別以為我不想去,我保持中立是為了維護本班安定團結。

直白地說吧,班長你要維護安定團結就下令讓他停工成不?

我不能下這命令,修路的命令就是我下的,人不能出爾反爾。

老馬猶豫一下,補充說:我是老兵,更不能。

老魏說,他已經修完一條路了,昨天他跟我說,他打算修第二條,這我們還活不活了?

老馬猶豫著,心眼裡暗暗地想著什麼。

傍晚,老馬給李夢幾個訓話時許三多不在,他們剛一解散,許三多朝他跑來了,他剛說了一聲報告班長,老馬就把他的話劫住了。

你是要去修路是吧?以後這事不用報告啦。

許三多說:不是,班長。

那幾個便立刻豎起了耳朵。

許三多說:明兒是休息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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