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霧隨月隱空留露 第十三章 風霜異客

心境變了,連噩夢都變得不同。這一夜的噩夢不再是宇文楚天滿身是血地躺在她懷裡,而是他抓住她推拒的手,按住她身體,親吻,吸吮,甚至啃咬……

她拚命地躲閃,想要呼救,可發不出一點聲音。

「小塵!醒醒!」

被熟悉的聲音喚醒,她睜開眼,當黯淡無光的視線中充斥著噩夢中的臉,她嚇得猛地坐起身,驚慌地抓著被子向床角縮。

「哥,你怎麼在這兒?」余痛猶在,餘悸猶存,她的聲音都是發顫的。

「我來看看你睡得好不好,是不是又做噩夢了?」他伸手想輕撫她的肩,被她驚慌地避開。

「你怎麼了?你的臉色不太好!」

她拉高手裡的被子,蓋住身體:「我沒事!沒事!」

「你這兩天好像心神不寧的,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伸手幫她擦擦額頭上的冷汗,細膩光滑的手指摸過她的臉,喚起那可怕的記憶,也激蕩起莫名的情愫,她忍住沒躲避,搖頭道:「沒有,可能是有點累吧。」

「哦,那你安心睡吧,我在這兒陪你。」他扶著她躺下,抓過她的手,握在手心裡。

倏然,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腕處的淤痕上,溫柔的笑容冰凍在臉上。

沒有燭火的夜晚,黯淡的星光從窗口照入,昏暗朦朧。

落塵順著宇文楚天震驚的目光看去,正看見自己手腕上露出的一圈淤血的指痕。她慌忙抽收回手,藏在身後。

「你的手怎麼弄的?」他問。

「是我自己不小心……」她想來想去,也想不出該如何解釋這種傷痕。

「不小心?」他當然不信,任誰都能看出這種傷痕是被人強迫鉗制住手腕留下的,更何況是精通醫術的宇文楚天。他即刻回身點燃燭火,在驟然明亮的光線下,他把她藏在背後的手拉出來。

她越是拼力掙扎,他越是強硬,拉扯間,衣袖被撩起,斑斑的吻痕印在凝脂般的肌膚上,點點青紫觸目驚心。她用盡全力想抽回手,可他抓得太緊,她的掙扎除了加劇疼痛之外,別無他用。

「誰做的?」他的聲音在靜夜裡尖銳凌厲,眼睛裡全是想要摧毀世界的憤怒與殺戮,「告訴我,這個男人是誰?」

「如果你知道他是誰,你會怎麼做?」

陰狠的聲音從他咬緊的齒縫間逼出:「我要殺了他,我要把他碎屍萬段。」

她早料到他會這麼說,於是咬著嘴唇別過臉,表現出拒絕回答他一切問題的決心。

「是陸穹衣?」

「不是!」她矢口否認,「真的不是他!你別問了,我不會告訴你的,我不能讓你傷害他。」

「你喜歡他?」

她沒回答,眼中的維護和無怨無悔已經是最明確的答案。

「可是他不愛你!他哪怕有一點點真心,都不會這麼對你!」他再也控制不住怒火,右手緊握成拳,狠狠地砸在她身旁的牆壁上。他沒用內力,硬生生地用骨骼和牆壁比了一下硬度,結果,骨骼碎裂,鮮血紅了一片牆壁。

她急忙抓住他的手,心疼地吹著氣,儘管她知道,他真正疼的根本不是手。

「哥,我知道他不愛我,我不在乎!不管他怎麼對我,我心甘情願!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你別管了……」

「我怎麼可能不管?你告訴我他是誰!」見她還不說話,他更是氣急,扳著她的肩膀,厲聲問道,「到底是誰?」

「我不會告訴你的,死都不會說!」

「你!」

房門被突然推開,是雪洛聞聲而來。

雪洛原是被他們的聲音驚動,過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結果在門口看見他們正在床上相互拉扯。看到宇文楚天雙眼血紅的樣子,雪洛也被嚇得怔在門前:「楚天,怎麼了?你們……發生了什麼事?」

「不關你的事,你回房去。」他冷硬地道。

雪洛猶豫了一下,覺得這種情況她還是有必要勸一勸:「楚天,不管發生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嗎?你這樣會嚇壞小塵的。」

好不容易有人來解圍,落塵趁機想要逃脫,誰知剛要下床,宇文楚天一把扯住她的衣服,她用力一掙扎,寢衣應聲而破,露出脊背上一片擦傷的血痕,肩頭還有一排凝血的齒印。

他全身一震,目光攸然鎖在她胸前的吻痕上,眼中的怒火瞬間化作震驚,隨後又變成更加狂暴的憤怒:「他、他居然……居然……」

她拚命扯著衣服躲閃,推拒,而他就像個失控的野獸,死死抓著她,不肯罷手。

看見他們激烈地糾纏在一起的一幕,雪洛也依稀明白了,落塵的傷非同尋常,而宇文楚天的勃然大怒,自然來自她身上的傷痕。

怕他一時衝動做出傷害落塵的事,雪洛不得不上前勸阻:「楚天,你別這樣。你冷靜一下,讓我和小塵聊聊。」

然而,宇文楚天對她的勸阻充耳不聞,他的眼中只有落塵,他望著她,眼底是極致的悲慟:「為什麼?為什麼他如此對你,你還要為他隱瞞?」

「我求你,我求你別問了……」她捂著臉,哭得聲聲心碎斷腸。

他心痛得無以復加,用盡全力把她抱在懷裡。他憤怒,他悲慟,並不是對她,而是對自己。他自以為他全心全意地疼愛她,自以為把能給的一切都給她,現如今,她被男人凌辱至此,他竟然全然不知,而她居然什麼都不願意告訴他……

感受到她在他懷裡劇烈顫抖。他抱得更緊,也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小塵,對不起!」他不再逼她了,她現在需要的不是他的憤怒,是他的撫慰和保護,「不想說就算了,我不問了。」

她在他懷中點頭。

當盛怒漸漸平息,被悲慟沖昏的理智慢慢回歸,他開始冷靜地思考。落塵不是不自愛的女子,更不是懵懂混沌的性子,她受到如此不堪的凌辱,還不肯說出那個人是誰,可見她對那個人毫無怨懟,還一心袒護。

這個人一定對她很重要。

她結識的男人並不多,陸穹衣雖然對她心有愛慕,可他出身名門世家,謙謙君子,性情溫潤,他即使對落塵情難自控,也絕不會傷她至此。而落塵在浮山這段時間,也沒有走得很近的男人。

那麼,對她重要的男人只剩下——他這個哥哥。

宇文楚天頓覺血脈在這一瞬逆流而上,又彷彿有一股極冷的寒意從頭而下遍及全身。他努力控制著身心的劇烈顫抖,努力去回憶這幾日落塵見到他時的表情和眼神,有慌亂,有迴避,也有悲傷。

他低頭,看見她肩膀上的擦傷,血結了痂,仍有大片的淤青未褪。還有她肌膚上如梅花盛放的點點吻痕……他猛地想起一些如夢似幻的畫面,浮山之巔的夜空下,他近乎瘋狂地索求……

嗓子乾澀得發不出聲音,他試了幾次,才問出口:「……那晚的女人是你?」

聽到這句話,落塵全身一震,猛地推開他。她的驚慌失措就像一把千年寒冰煉就的刀,直接刺入他的心口。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她現在就拿一把劍將他碎屍萬段,這是對他最仁慈的救贖。可她只是慌亂地搖頭,拚命搖頭。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不知道!」

「可我知道……那天晚上在浮山上的女人,是你!」

這一刻,她知道怎麼辯解都毫無意義了,他已經知道了,她終究還是瞞不過他。這難堪的一幕,終究還是撕碎了他和雪洛的美夢。

她抬頭再看雪洛,雪洛的身體一傾,靠在牆壁上,臉上所有的血色都褪下去。她一步步地後退,沒入了漆黑的夜晚。

墨色的雲掩蓋月光,暗淡了星光,安靜的世界,只能聽見殘葉被風吹動發出掙扎聲。

看見他的目光中露出決絕的殺意,落塵一驚,急忙阻止,可他的劍太快了,雖然她早已預料,卻還是遲了一步,沉渡劍一半刺入他的下腹,一半被她的雙手握緊。

「不要!」她哭著握緊雙手,掌心的血染紅了沉渡劍的劍鋒,「我求你不要!你還嫌我受的折磨得不夠嗎?!」

看著她血流不止的手,他的劍終究沒有刺得更深。

「哥,事情已經發生了,無可挽回,你毀了自己,除了讓我更痛苦,還能改變什麼?你若再自傷一分,我便自盡在你面前!」

他做了如此禽獸不如之事,而她卻拚死維護他。

他羞愧無言,只能屈膝跪在她面前,膝蓋撞擊地面的聲音在她耳邊轟鳴,久久不止:「小塵,對不起!對不起!」

落塵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他眼前的男人曾是多麼的孤傲,他曾是寧死都不屈膝於人的。從小到大,他對父母尊長都不曾跪過,現在,他就這麼跪在她的面前,驕傲掃地,孤冷不再,他剩下的就是屈辱和卑微,剩下的就是流在她腳下的熱血。

「哥,你別這樣!」她也跪在他面前,流血的手抓著他的手,她死死地抓著,生怕她一鬆開,他會再做出傷害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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