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相逢猶恐是夢中 第三章 情愫暗生

自宇文楚天住入蘭侯府,浣沙的夢魘之症日漸好轉,但偶爾還是會被噩夢驚醒,醒來後,她總會看見墨竹園的燈火徹夜不熄,遠遠照著,彷彿冰天雪地里最暖的一簇火。她還發現自己不論睡前是否關窗,醒來時窗子總是關得嚴嚴實實,而明心看上去對此一無所知。

還有,她發現雨花石的窗沿她忘了找人修,不知何時窗沿卻已經完好如初了。

孤寂的午夜有一盞燈徹夜不熄,夜半醒來緊閉的窗子,還有每日清晨推開窗子,一襲清冷的人影在竹林中若隱若現,清寒的劍光划出優美的弧光,還有,修習意聽時,偶爾聽見的婉轉動人的笛聲……

這些在不知不覺中,竟成了她難以言喻的溫暖。

有時她常常會想,若她可以代替宇文落塵,成為宇文楚天的妹妹,倒也不錯。說不定泱國國破之日,他能看在她的情分上,放過蕭家,放蘭家人重回苗疆聖域。

當然,這只是說不定的事情。也說不定,這個濘王宇文楚天來蘭侯府有著更陰毒的籌謀。

畢竟這人世間只有人心最難測。

然,有道是人心難測,可人心也最有情。

多少猜忌,多少算計,多少驚懼,當你面對以真情待你、以真心呵護你之人,也終會全部忘卻。落霞山的一池溫泉水,治癒了她的骨痛,也徹底讓她相信了宇文楚天是有心有情之人。

那日,宇文楚天清早便來找她,一雙清冷的眸子閃出難得一見的愉悅光芒。他告訴她:「我準備好了一切,可以為你治病了。」

「現在嗎?」她才剛剛睡醒,衣服還沒換。

「嗯,你先準備一下,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來回需要四日。」

匆匆準備好一切,他帶著她離開了侯府,離開了帝都鄴城。二日後的夜晚,他們一路風塵地登上了落霞峰的山頂。

落霞峰千丈之高,山巔積雪常年不融,寒氣逼人。長時間的跋涉,加之寒氣入骨,浣沙的全身已被凍僵,所幸宇文楚天不拘泥於男女有別的俗禮,將她擁在懷中,催動炙熱真氣為她抵禦刺骨寒霜,她才不至於疼死在冰雪寒風中。

月懸長空,繚繞霧氣,半懸的石崖之上可見一灣溫泉,泉水淡青,似琉璃翠玉,氤氳映天,正是落霞池。

他攔腰將她抱起,騰躍而起,躍向石崖。身體驟然失重,她下意識地勾住他的脖子,雙眸與他的眉眼近在咫尺。她聞到他身上的味道,是草藥的暖香和竹葉的清香,還有一股獨屬於他的冷香。一陣熟悉感油然而生,她訝然望向他,四目相對,她竟在他眼中讀到了一絲悱惻之情,她以為自己看錯了,又凝神細看,他卻匆匆移開目光,不再多看她一眼。

飛身落在落霞池前,宇文楚天將她放於池邊,將準備好的檀木、牡荊、媚竹、川穹、若木、葶芋、蕙草、薰草等數十味草藥紛撒入靈泉池中,最後,他將懷中的木匣打開,取出了瑤草,放入水中。「落霞池水凝聚千年,匯天地靈氣,是療傷聖水,配以上古秘方和靈鳥精魂珠,可重塑筋骨。」

「靈鳥精魂?這世間連靈鳥都難尋,更何況精魂珠。」

宇文楚天清淡一笑,望向空中,道:「它來了。」

語罷,只見一隻五彩長尾赤冠鳥從空中急速衝來,它的爪子修長,雙眸極為靈動,落到了宇文楚天的臂彎上,紅色的嘴吐出一顆瑩潤白珠,然後便緩緩飛走,再無來時的氣勢。

「這難道是……」蘭浣沙驚訝地看著宇文楚天將掌中白色的靈珠放入泉水中,「雙雙鳥?」

「沒錯,雙雙鳥的精魂珠。我們曾有約定,我救它一命,它會在我需要時將自己的精魂珠給我。」

雙雙鳥是上古神鳥,極有靈性,可與人溝通,其精魂珠具有驅寒之奇效,但雙雙鳥性情高傲,極少與凡人交往,想不到宇文楚天竟可與它談交易,真讓她匪夷所思。

「若想藥效發揮到極致,需赤身入池。」他輕聲道。

浣沙默默點頭。自她看見這灣靈池,便已猜到他要如何為她治病。雖說醫者父母心,可想到在男人面前赤身,她的雙頰還是微微泛起了紅暈。

他轉過身,背對著她,見她遲遲未動,又從腰間撕下一縷綢緞,蒙在了眼睛上。又等了一陣,他仍遲遲未聽見水聲,想她不是忸怩的性子,必是行動不便,於是試探著問:「蘭小姐,可用我幫忙?」

此時,浣沙還在用麻痹的手指艱難地解著衣帶,她抬眼看看天色,只得輕聲應了一聲。

遲疑一下,宇文楚天的手摸索著來到她的面前,剋制守禮地為她解開衣帶,外紗、雪緞、褻衣,一一褪盡,最後僅剩的一抹嫩黃色的絹紗抹胸也被解開,袒露出女子千嬌百媚的身體。

浣沙輕掃了一眼動作遲疑的宇文楚天,他臉色如常,呼吸卻有些許不穩。對於一個正常的男人,他可以不見,卻能做到不想嗎?浣沙的面頰不禁更燙。

沉了沉氣,他伸手將她抱起,炙熱的掌心觸碰到她細嫩的肌膚時,她心中一顫,身子也不由輕顫,面頰的熱度瞬間蔓至全身,以至她呼出的氣息都是燙的。幸好這個過程不久,只短短一瞬,她的身體便沒入池水,池水澄澈,暖意融融,葯香陣陣,讓她很快靜下心神。

宇文楚天覆目立於岸邊,取下腰間的玉笛放在唇上,緩緩一曲《人不歸》,笛聲婉婉,曲調悠揚,細細聽來,曲中不見了濃烈的憂傷,竟多出情愛纏綿之意,欲斷難斷之感。

心中有愛,曲中才會有情,看來他思念起心上之人了。

曲終,浣沙的身體慢慢泛起了幽光,一陣舒暢明了,骨痛淡了許多,原本微青的骨色也慢慢恢複了正常,精魂珠在水中閃現一抹白光,消失不見。她頓覺胸口憋悶,全身無力,雙手掙扎著想抓住什麼,激蕩起一陣水聲。

宇文楚天循聲走來,將她從池水中撈了出,擁入懷中。她虛弱地癱倒在他懷裡,面色淡白,髮絲凌亂,清瑩的水珠綴在無暇的肌膚上,顯得越發嬌媚誘人。

他的身子僵了僵,俯身放她在岸邊,便開始解自己的衣衫。

浣沙頓時驚慌失措,想到此地荒山野嶺,人跡無蹤,若宇文楚天對她心懷不軌,怕是她抵死反抗也毫無用處。那麼她該怎麼辦,寧死不從,還是忍辱負重,留下性命以圖來日將他碎屍萬段?

她百轉千回的糾結中,一件帶著體溫的外衫罩了下來,將她全身包裹得密不透風。他又俯身重新抱起她,走入一處石洞中,石洞內放了一張溫玉床,暖氣彌散。

「這玉床是單孤山千年暖玉雕琢而成,溫和無比,可寧元神,聚元氣。」他道,聲音隱隱有些乾澀,「你在這床上睡一夜,醒來便不會再覺骨痛了。」

她也澀然地嗯了一聲。

將她放在玉床上,宇文楚天便快步走遠,似乎一刻都不願停留。

這玉床果然非比尋常,她躺著上面冥神片刻,便發覺山中寒氣仍舊迫人,她卻再不覺骨痛,反覺周圍涼爽宜人,漸漸在睏乏中睡去。

待她醒來時,她的衣衫已被整齊地疊好,放在玉床邊她觸手可及之處。

她穿好衣物,理順髮絲,抱著宇文楚天的外衣走出山洞,只見圓月已西沉,晨曦漸露。

一襲青衣人影站在落霞峰頂的巨石之上,白衣飄然,背影孤寂。她恍然記起了一年前立於浮山之巔的人,那樣縹緲的身影,那樣透骨的孤寂,與眼前的宇文楚天一般無二。

原來,浮山上驚鴻一瞥的人,真的是他。

她抱著他的外衫攀上巨石,站到他身邊,正是日出之時。孤峰絕立的落霞山迎著第一縷晨曦,雲開霧散,露出湛藍的天空。

「睡得好嗎?」他問。

「很好。」她感激道,「我身上的骨痛完全好了。真要多謝你!若不是你費盡心思幫我治病,我這輩子都要承受骨痛折磨,你的大恩,浣沙沒齒不忘。」

他只淡淡回道:「我說過,這是舉手之勞,無須言謝。」

他雖說得輕鬆,她卻深知這一番醫治究竟要費多少心思,默默地將這份恩情記在心中。

「泱國的山河真美。」他感嘆道。

「是的。」她心想,正是泱國河山太美,所以瑄國覬覦這片山河。

「泱國有萬頃疆土,迤邐山河,秀美中原,但泱國卻有無數災民流離失所,無處安身,皇城夜夜笙歌,百姓哀殍遍野。」

浣沙無言以對。

宇文楚天又道:「我的母親是泱國人,我在泱國出生,在泱國長大,所以我經歷過很多泱國百姓正在經歷的天人永隔,顛沛流離,饑寒交迫,侮辱欺凌……所以我對山河的壯麗毫無興趣,我只想結束泱國百姓噩夢,讓他們安居樂業,豐衣足食。你認為,我這麼做是錯的嗎?」

「結束泱國百姓的噩夢有很多方法,瑄國不再挑起戰爭,百姓便不會經受戰亂之苦。」她知道自己是在強詞奪理,可作為泱國人,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那一句:你是對的!

「哦,你真這麼以為嗎?那麼如今兩國已經休戰,再無戰亂之苦,就讓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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