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無奈落

「有些人,你忘記他,需要漫長的三年;想起他,三秒鐘足矣。你恨他,惱他,持續了漫長的三年,但他逗你笑,三秒鐘足矣。」

我陪著葉正宸吃了一頓簡單的早餐,準備回醫院去上班,葉正宸忽然拉住我,不容我拒絕,直接把我拖上車,鎖緊車門。

他啟動車子,沒說去哪,我也沒問。兩個人肩並肩地坐在密閉的空間里,這份短暫的相聚,比去任何地方都重要。

白色的越野車在長街上平穩前行,不減速也不轉彎,駛過一條條熟悉的街道。我細細觀察他的車,想起了那天試婚紗時停在婚紗店門外的車,如果我沒記錯,就是這輛。

我問他:「半個月前,你來過南州嗎?」

他毫不避諱地答道:「是的。我來南州看你,卻看見你在試婚紗。」

我笑笑說:「真巧!」

「你穿上婚紗真的很美,比我想像中的更美。」

「每個女人穿上婚紗都很美。」我清了清乾澀的嗓子,笑著問,「喻茵穿婚紗一定更美。」

他看了我一眼,冷淡地答:「我沒見過。」

「……」

沒有多久,車子從市區開到荒蕪的郊區,最後駛進一片樹林,直到前方再無路可走,他才停下車。

秋風蕭蕭,枝枯葉落,總會勾起人內心的凄涼。他一言不發地下了車,仰頭看著澄清又縹緲的天空,斑駁的樹影落在他落寞的臉上。

我走上前,踩過被他踩碎的樹葉,世界好像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和一地乾枯泛黃帶著晶瑩露水的葉子。

我想說點什麼,打破讓人窒息的沉默,想來想去,終於找到了個合適的話題:「馮哥馮嫂他們還好嗎?」

他說:「很好,生了一個女兒,像個福娃。」

想像著遺傳了馮哥馮嫂福相的小女孩,我的眉眼不由得染上了幸福的笑意。我又問:「李凱呢?有女朋友了嗎?」

「有了,是馮嫂介紹的。他們去年回國結婚了。對了,白凌凌也嫁人了。」

「我知道。她嫁給了她的導師。真心喜歡的人,是什麼身份不重要。」

葉正宸點點頭:「你見過季曉婷嗎?」

「她剛回國時,我們見過一面。」

「她還是一個人?」

「嗯。她說,她非常後悔沒在十八歲前找個男朋友。年幼無知,才敢不顧一切去愛一場。年齡越大,多巴胺分泌得越少,都忘了心動是什麼滋味了。」輕輕嘆了口氣,我繼續說,「她說得沒錯,年齡大了,就感受不到心跳加速了,找一個適合自己的人,愛或者不愛,並不重要了。」

「是嗎?」葉正宸質疑地看著我,突然一隻手握住我的手腕,另一隻手摟住我的肩膀,湊近我,呼吸噴在我耳後,滾燙如烈焰,絲絲入骨:「再叫我一聲『師兄』聽聽。」

心猛地一跳,臉上發燙,我忙閃身躲避,可他的力氣太大,一雙手臂緊緊將我禁錮在懷抱里。

「你——做什麼?」

他笑著,典型葉正宸式別有深意的笑:「根據我多年的行醫經驗,你現在的心跳至少每分鐘九十五下,這就叫心跳加速。」

「你……」看著他的臉越靠越近,我的心跳越來越亂。

恰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猶豫了一下,他放開我的手,接通電話,咬牙切齒說:「你打電話之前能不能看看時間?」

電話里傳來很有磁性的聲音:「我看了,早上八點。你該不會——你這樣乘人之危不好吧?」

「有什麼事,快點說!」

他拿著電話走遠,留下我和依然凌亂的心跳。

講完電話後,他走到我身前,說:「我朋友說,只要有人擔保印鍾添不會逃走,人可以先放出來。」

「誰能擔保?我行嗎?」

葉正宸搖頭:「這件事我來辦,你不用管了。」

「他什麼時候能出來?」

「你希望他什麼時候出來?」他反問,直視著我的眼睛,我在他的臉上看見了矛盾,也看見了期待。

「當然是越快越好,他沒事,我爸爸才能放心。」我說。

「你希望他快點被放出來,只是為了讓你爸爸放心?」

「當然不是……」我正要反駁,葉正宸的手機又響了。這一次,他仿若未聞,仍等著我的答案。

「你先接電話吧。」我提醒他。

葉正宸無奈地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一臉不耐煩地接通電話。因為離得近,喻茵冰冷的聲音清晰可聞:「我們的離婚報告,上面批了。」

「嗯。」他用鼻音哼了一聲。

「你下午有沒有時間,我們去辦離婚手續。」喻茵說。

「沒時間,我在南州。」

沉默了幾秒,電話里才傳來喻茵極力壓低的聲音:「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他說,「領離婚證書這種小事還用我出面嗎?你有空就去領了,沒空就讓別人去領。」

「你!」喻茵再也控制不住,提高了聲音,「法律規定離婚需要雙方到場,雙方簽字。」

「別拿法律壓我。當初誰替我在結婚協議書上籤的字,你讓他再替我簽一次。」

回答他的是嘟嘟的斷線音。想到喻茵那麼冷靜的女人都被他氣得掛了電話,我對葉正宸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葉正宸滿不在乎地把手機往口袋裡一扔,含笑看著我:「你現在還認為我們夫妻感情很好嗎?」

我被他看得心亂如麻,舌頭都有點打結:「我,還有點事,我們回去吧。」

「你在害怕嗎?」他又靠近我一些,問,「你在怕什麼?」

「我沒有……」

「你是不是害怕離不開我了?」

「……」

我頭也不回地離開,離開前,我看見他眼中閃爍著笑意。

沒有再多說什麼,他送我回了醫院便離開,此後兩天再沒出現,音信全無。

我每天依然忙碌,穿梭於一間一間的病房,看著病人們對我信賴又期待的目光,用盡全力延長他們毫無質量的生命。

三天後,無星無月的午夜,我看著昨天還跟我聊天的病人撒手人寰,真的很難過。我很想給葉正宸打個電話,什麼都不用說,只聽聽他的呼吸聲就好。

可我不能這麼做,我只能壓抑下所有的渴望,坐在醫生辦公室為離去的病人記錄下最後的一份病歷。凌晨時分,我在悲傷中睡著,又在有他的噩夢中驚醒。在我還沒來得及整理好情緒時,葉正宸突然出現在我眼前,眉宇隱著倦容,軍裝上有許多細碎的褶皺,看上去這兩天過得並不快活。

他進門,開門見山地告訴我:「事情辦好了,明天放人,我帶你去接他。」

面對滿臉倦意的他,我不知什麼話能表達我的感動,看見他袖子上染的污漬,我低聲說了句:「你的衣服髒了,我幫你洗洗吧。」

一道光彩在他眼中閃現,眉宇間的冰霜和疲倦瞬間消融,葉正宸在我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語氣不再生硬:「跑了兩趟陵州,累死了,先給我找個地方休息休息吧。」

葉正宸一向有潔癖,而南州似乎沒有太高檔的酒店,我為難地問他:「南州有一家還算不錯的四星酒店,我帶你去吧?」

「不去。」他環顧了一圈我的辦公室,看見裡面有醫生休息室,說,「我在裡面睡一下就行。」

「不行!」我急忙拒絕。這裡人來人往,萬一讓哪個小護士看見他睡在我的辦公室,我就百口莫辯了。

「那我睡哪?去睡醫院外面的長椅?」

他明知道我捨不得他露宿街頭,還非要這麼說,分明就是故意為難我。我思來想去,最後決定:「我的公寓就在這附近,我帶你去休息一晚吧。」

他的黑眸頓時光彩奪目,笑意在嘴角顯現:「丫頭,還是你最了解我。」

我低下頭,不自覺地笑了。

那天,我帶葉正宸去了我的公寓。進了門,他隨便掃了一眼,三十平方米的小公寓一目了然。

「你沒和父母住在一起?」

「住在一起。這是醫院給我們年輕醫生分的公寓,我偶爾過來住住。」說著,我俯身從鞋櫃里拿了雙男士拖鞋,剛要遞給他,忽然想起他有潔癖,屬於印鍾添的拖鞋他絕對不會穿,於是又放了回去,「不用換鞋了,反正地板也髒了。」

他若有所思看著我把拖鞋放回去,目光又掃過地板上的一對軟毛坐墊、桌上的一對玻璃水杯,又看向我的卧室,裡面擺了一張寬一米五的雙人床。

他一臉陰沉地拉開了洗手間的門,當看見玻璃架上孤單的毛巾和牙刷時,他的嘴角挑了挑,臉上的陰寒退了下去。

我帶葉正宸走進卧室,從柜子里找了件男女通用的純棉浴袍給他:「把衣服換下來,我給你洗洗。」

「我明天還要穿,能幹嗎?」

他一邊問,一邊開始解扣子。軍裝的扣子一松,我的臉上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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