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壁燈，穿過卧室半啟的房門，投射在柔軟絲被中沉睡的人影上。
楊嵐航靜靜望著熟睡中的妻子，猜測她究竟夢見了什麼，嘴角會掛著這麼甜蜜的笑意。他多希望就這麼擁著她軟玉溫香的身體，好好睡一會兒覺，那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可他只能悄悄將手從凌凌的手中抽出，掀開溫暖的被子，拿了自己的睡衣披在身上，去書房繼續他未完成的工作。
他正欲下床，一雙柔軟的手捉住他的手臂。
「你又要去工作？」凌凌的聲音帶著嬌憨的睡意與哀怨，令他不禁心房一顫。
「還有個項目彙報沒寫完，周五就是截止日期了。」
凌凌半起身，伸開雙臂緊緊抱住他的腰：「今天才周三，不是還有兩天嗎？」
「明天約了陳教授，後天還要參加一個評審會，我只有今晚有空。」他嘗試著拉拉她的手臂，因為怕弄疼她，所以沒有太用力。
凌凌卻摟得更緊：「我不許你去。醫生讓你注意休息，不能太勞累。」
「我知道。你先睡，我很快就回來。」
凌凌想了想：「要不這樣吧，明天我幫你寫彙報。」
「你？你會寫嗎？」
「不會可以學嘛。」
「可是……」
凌凌甜甜地吻了一下楊嵐航的臉頰：「放心吧，楊教授。別的不敢說，要比中文，我絕對比你好多了！」
「這個報告很重要。」
「重要什麼呀，形式大於內容，署了你楊嵐航的名字，還能不通過？」
一向勤勉的某教授遲疑良久，終於沒有經得住誘惑，在溫柔鄉里墮落了。
經過二十個小時的奮戰，凌凌終於在與項目彙報的戰鬥中取得了勝利。
一邊揉著酸疼的腰，一邊打電話給楊嵐航，電話剛接通就被掛斷，接著一條簡訊回過來：「我在開會。」
「報告寫完了，你在哪兒，我給你送過去。」
「在所里。」
「好，我現在過去。」
低矮的三層小樓雖然剛剛粉刷過，仍顯出歷史的滄桑感。門口不太醒目的位置掛著淡藍色匾額：「先進材料研究所」。
沒有華麗的裝飾，沒有刻意的宣揚，完全符合楊嵐航的格調。
凌凌站在研究所門口找門卡，電子門突然自動開啟，一身制服的保安從保衛室里探出半個笑臉：「所長夫人，又來查崗了？」
凌凌尷尬地揮揮手中的報告：「我來給楊老師送份文件。」
「哦，我還以為你聽說楊所長新換了漂亮的女秘書，過來審查呢。」
「嗯？」
楊嵐航新換了女秘書，還是漂亮的女秘書？這麼重要的事情居然不經她批准，太過分了。
她加快腳步，穿過一塵不染的走廊，一口氣奔到某所長的辦公室。
果然，潔凈明亮的辦公室外坐著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孩。白皙素凈的面容，水靈靈的眼睛，披肩直發健康亮澤，談不上驚艷，但看上去相當舒服。
正在忙碌的秘書小姐一見有人來，急忙起身鞠躬。
「您好，有什麼能幫您的嗎？」一口動人的吳儂軟語。別說男人，凌凌聽著都覺得骨頭有點酥。
「楊嵐航在嗎？」
凌凌在心裡冷哼：哼，該死的楊嵐航，表面上道貌岸然，口口聲聲對美女沒興趣，居然背著我用這麼漂亮的女秘書，看我晚上回去怎麼收拾你。
「他在開會。您有……咦？」秘書小姐仔細看一眼凌凌，恍然想起了什麼：「您是楊太太吧？」
凌凌一愣：「你認識我？」
「我剛來上班時，所長給我看過您的照片。還特意交代過，不管您什麼時候來，一定要立刻通知他。」
有一種在意，無須多言，一個最簡單的交代，足夠了。
「您等一下，我去會議室找他。」秘書小姐一邊說，一邊從辦公桌後面繞出來。
「不用了，我只是來送個報告，請幫我轉交給他。」
放下報告，凌凌微笑著離開。
什麼都不必追問，她相信他，相信他的人格，也相信他的執著不是任何人可以輕易動搖的。
傍晚，下班時間，天空下起蒙蒙的細雨。
凌凌收拾好東西，望著細雨耐心地等候。
不出十分鐘，簡訊息提示音響起：「我在材料樓門口等你。」
她知道他會來接她。
其實，即使不下雨，楊嵐航不忙的時候也會來接她下班，雖然材料樓距離他們的家步行只需要十五分鐘。
材料樓下，楊嵐航撐著傘站在門前。每個從他身邊經過的學生都會跟他打招呼，他客氣地回應，笑容疏離。
直到凌凌出現在他視線中，他疏離的微笑才多了感情色彩：「我就知道你不會帶傘。」
她回他一個鬼臉：「我就知道你會來接我。」
「萬一我有重要的事不能來呢？」他問。
「你自然會派別人來。」
某教授徹底心服口服：「上車吧。」
車在細雨里緩緩滑行，水花四濺。
「報告交了嗎？」凌凌問。
「交了，你寫得很不錯。」
「關鍵是你教導有方！」
楊嵐航忽然想起什麼：「對了，我下午收到請柬，葉正宸下個月舉行婚禮，請我們參加。」
葉正宸是她這輩子最討厭的男人，沒有之一。因為，她在日本最好的朋友小冰，被這個男人始亂終棄，以至於她黯然回國，從此以後心如止水，古井無波，明明才二十幾歲，眼神里總是透著看破萬丈紅塵的冷漠。
「他和誰結婚？和喻茵？」想起葉正宸那個見異思遷的男人凌凌心裡就憋氣。
「不是喻茵。」
「呃？」面對一向有涵養的老公，凌凌忍住問候某無情的帥哥祖宗十八代的衝動，「怎麼總有那麼多沒長眼睛的女人要往火坑裡跳？」
「你猜這次是誰？」
「我猜？」一見楊嵐航別有深意的表情，凌凌猛然坐直，「你別跟我說是小冰。」
楊教授遞給她一個讚賞的眼神。
葉正宸要和小冰結婚，這是凌凌聽到的本世紀最震撼的消息。
「這怎麼可能？」凌凌越想越覺得不對，端詳一會兒某教授淡定的神色，一點沒有逗她的跡象，「你肯定搞錯了，小冰已經跟她的青梅竹馬訂婚了，絕對不可能嫁給葉正宸。」
楊嵐航伸手從衣袋裡摸出一張嵌著婚紗照的請柬，遞到她眼前。葉正宸還是帥得那麼炫目，小冰也還是笑得那麼幸福。
請柬下方清晰地署著一對新人的名字：葉正宸&薄冰。
凌凌頓時覺得太陽是可以從西面出來的。
見可愛的老婆糾結得直抓頭髮，楊嵐航啞然失笑，不禁想起三年前，他在日本遇見葉正宸的情景。
那時他和凌凌剛剛和好，兩個人在大阪大學的校園裡散步，凌凌毫無顧忌地挽著他的手臂，完全不必避諱別人的目光。
經過一家咖啡廳時，凌凌突然停住腳步，憤然望著咖啡廳里的一對俊男美女，牙齒咬得咯咯響。楊嵐航正想問清楚怎麼回事，凌凌已經衝進去，站在那對男女的桌前，不由分說端起桌上的檸檬水朝著帥哥的臉潑了過去。
男人不閃避，也不動怒，透明的液體流過他俊朗的臉頰，一滴滴墜落在桌上，像極了眼淚。
「葉正宸！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男人！」凌凌也不管咖啡廳里有多少人側目，大聲地質問，「你居然還跟她在一起？！你當初怎麼答應我的？！」
凌凌的舉動和對白，很難不讓人聯想到「捉姦」場景，剛剛追進門的楊嵐航渾身一僵，愣在原地。
「你當初信誓旦旦答應我，會一心一意對小冰，跟這個女人徹底了斷……我才會幫你隱瞞。你，你……」凌凌氣得聲音都在發抖，「你知不知道，小冰臨走的時候打電話給我，還哭著說她放不下你，她離不開你，你卻這麼對她！」
葉正宸依舊不開口，俊臉上仍然沒有任何錶情，可他放在身側的手卻在不斷握緊，再握緊。
「凌凌，」楊嵐航攬住全身發抖的凌凌，「算了，我們走吧。」
「我不走，我要他把話說清楚！」
楊嵐航看了一眼葉正宸，在葉正宸微微詫異的目光中，緩緩勸著凌凌：「感情的事，不能勉強的。」
「我沒勉強他，是他口口聲聲說不會傷害小冰。」
見凌凌一副誓不罷休的樣子，楊嵐航被逼無奈，只好硬拖著凌凌走出咖啡廳。
被冷風吹了一陣，凌凌才冷靜下來，說：「我不應該相信他，如果我早點告訴小冰他有別的女人，小冰也不會傷得這麼深。」凌凌愧疚地說。
「你不說是對的。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旁人是不會懂的。」楊嵐航說。
透過咖啡廳的玻璃窗，楊嵐航又看了一眼葉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