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整,凌凌站在實驗室門口張望一下,趁著走廊沒人,脫下外面的風衣放在座位上,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楊嵐航的辦公室門口,敲門。
「請進!」
一聽見他清淡的聲音從裡面傳來,凌凌的氣還沒喘過來,心又陡然漏跳了一拍,差點轉身逃跑。但回想起自己辛苦的考研歷程,為了她的畢業證,她拼了!
她輕輕推開門時,楊嵐航正在批學生的試卷。
在凌凌記憶中,老師批試卷都是埋頭在一堆海洋一樣的卷子里表情痛苦萬分,而他不同,他批試卷時閑適地倚著椅背,雙腿交疊,再將卷子放在腿上靜靜地看著,那一刻,喧囂的世界都會為他留一方凈土。
看完一份,他隨筆一勾,寫上分數。那叫一個從容。
其他女生的評價:優雅的人無處不優雅。
她的評價:變態的人無處不變態。
「楊老師……」凌凌一步步蹭到楊嵐航的桌前,她心跳越來越快,緊張得完全忘了該說什麼。聽見她的聲音,楊嵐航的視線從卷子上抽離,移到她身上。
在目光接觸到她的一瞬間,他的表情獃滯了幾秒,隨即掩口輕咳了一聲,淡然問:「有事嗎?」
他……太淡定了吧?這麼誇張的打扮都換不來他一個震驚的表情?
她拉拉裙擺,有點呼吸困難,看來這個計畫實施起來比想像的困難很多。
不過,向他表白的女生沒有三位數,也有兩位數,沒道理別人能做到,她做不到。她心一橫,背了十幾遍的話脫口而出:「楊老師,你知道嗎,我時時刻刻都在想你,儘管我時時刻刻都能看見你!」
話一出口,她自己被雷得頭暈眼花,人家輕輕哦了一聲,低頭看卷子,完全沒反應。
這平和的表情、平和的語調,佛教徒看見他都會羞愧得無地自容!
她堅持不懈,再接再厲:「您的手指好美,讓我一看見,就有衝動把它們……」
天哪!這對白誰想的,還好她早上沒吃東西,噁心到極點了!
他抬眼看看她因困窘漲紅的小臉,眼底儘是促狹的笑意:「嗯,然後呢?」
然後?她實在說不出口了。
看來含蓄路線不成,網上的對白根本不管用。
她改走深情路線,與他四目相對,深情款款地表白:「楊老師,我暗戀您很久了!我明知沒有結果,明知不可以,我還是無法自拔地愛上了你!」
他手裡的筆掉在地上,清脆的撞擊聲讓他恍然回神,他快速俯身去拾地上的筆,一沓卷子從他腿上滑落,撒了一地。
看見他失態的舉動,她頓時信心倍增,決定在悲情方面再加強一點。
他剛剛站直,她衝過去抱住他的腰,臉貼著他的胸口,清晰地聽見他劇烈的心跳,聞到他身上清爽的茉莉味道。
不知為什麼,在他溫暖的懷抱里,特殊的熟悉感和親切感讓她不再慌亂……
一段表白脫口而出:「我想和你在一起,即使你不會接受我……讓我在你身邊,哪怕每天只看你一眼……我已經心滿意足!」
她太有作家的天賦了,這麼傷情的對白都能想出來,自己聽著都心痛了,估計某人一定在「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是嗎?」他的手緩緩抬起,一隻手放在她的肩上,另一隻手輕觸她的長髮,他的力道恰到好處,多一分則色情,少一分不夠濃情。
她仰起頭,目光又一次被他漆黑如深淵的眼眸吸引,在他深邃的眼波里,她讀到了比初見時更深刻、更清晰的憂鬱和感傷。
視線糾纏破紀錄地超過27秒之後,他終於開口,聲音無比深情:「那麼,你留在我身邊,連博士後一起讀了吧……」
啊!
呃!
凌凌驀然站直,心情正如漫畫書里的經典情景——被人用50千克的木槌無情地砸在頭上,砸得她眼冒金星,頭重腳輕!
幸虧她抗擊打能力強於常人,在有期徒刑突然被增加兩年的情況下,硬是強裝鎮定,堅持職業演員的操守,賣力演戲:「那個……我聽說博士後不能近親繁殖……呃……」
原諒她受驚過度,說話語無倫次:「我是說,不能在一個地方讀。」
「我知道。」楊嵐航搭在她肩上的手不但沒有收回,另一隻手也跟著搭在她的肩上,將她的身體控制在他的懷抱里,根本沒有一點「避之唯恐不及」的跡象,「如果你捨不得離開我,非要跟著我讀,我可以幫你想辦法。」
「我也不是非要……讀的。」
她暈了……誰能告訴她,這是什麼狀況?
楊嵐航似乎讀懂了她的迷惑,用他獨有的淡雅語調說:「老師剛好沒有女朋友,如果你愛我愛得無法自拔,時時刻刻都在想念我,我可以給你個機會……讓你做我女朋友!當然,以結婚為前提……」
聽到這樣的回答,凌凌再有過人的心理承受力也受不了。她眼前一片漆黑,大腦一片空白。
嚇人的功力絕對和智商成正比,而她和楊嵐航的智商顯然不是一個數量級的。
她的心中頓時感慨萬千: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她這麼善良純潔的女孩,讓她笨得任人欺負。他一個變態,讓他有那麼高的智商為禍人間!
謊言被人揭穿,還被反將一軍。她胸腔的血都快憋滿了,還不放棄最後的機會,在他懷裡死撐著乾笑兩聲:「楊老師,您真幽默!」
「我是認真的!」
「……」這一木槌少說100千克。
她全身僵硬,連心臟都僵硬了。記不得過了多久,凌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楊老師,我知道錯了!」
唉!她實在沒有死撐到底的勇氣,儘管她很想大義凜然地說一句「好啊」,看看他有什麼樣的反應!
見她俯首認罪,楊嵐航輕嘆了口氣:「好吧,我們談談正事吧!」
她拚命點頭,談正事好,正事好!
不過,這位為人師表的教授,談正事時能不能把手從女學生半裸的香肩上拿下去,這樣摟著她,她的思維很難正常運轉。
某為人師表的教授顯然很期盼他的女學生思維短路,沉重打擊之後又換成懷柔政策:「我很欣賞你思維的邏輯性和創造力,我讓你讀博士,決沒有為難你的意思,我是珍惜你這個人才!」
「哦!」她偷偷抿嘴,她從小就有好學生情結,最愛聽老師表揚,一聽見被表揚自信心就高漲,至少一個月努力上進!
「以你的聰明才智,博士最多讀三年,不會浪費太多時間。你畢業之後,我可以幫你申請留校,在大學當老師收入穩定,不用與人鉤心鬥角,這是很多女孩子夢寐以求的生活!」
她在心裡偷偷加一句:「還可以讓所有學生都及格!」
「假如你認為學校的工資太低,你留在我的課題組,我的橫向項目經費可以由你支配!」
「真的?!」不是她的立場不堅定,實在是她對大學教授這個工作傾慕已久。
特別是聽見項目經費這個事,令她不由得想起前幾天去報賬的重大發現:楊嵐航經費卡上的數額遞增的速度很是驚人!
從此她堅信:比資本家還冷酷無情的剝削階級就是教授,他坐在辦公室里寫寫報告,國家不斷地往他卡里打入巨額款項。連工資都沒有的苦學生拚命地為他創造價值,還要時刻看著他的臉色,生怕他一個不高興,免費勞動力的刑期又要延長!
楊嵐航看出她有些動搖,進一步遊說:「我現在手上的項目太多,很需要人幫忙,院長已經同意我留個學生在課題組,你是我第一個學生,又這麼優秀,這個名額當然非你莫屬!」
凌凌剛從「晴天霹靂」里回過點神,大腦運轉還不是很順暢。聽他這麼說,貌似天上掉了個餡餅剛好砸到她頭上,她樂得雙眼放光。
楊嵐航及時把握時機,從桌上拿出直博的申請表:「你先把這個簽了,一會兒我去院辦問問留校的手續怎麼辦。」
她拿著筆,簽字之前還自作聰明地問了一句:「我真的可以留校嗎?」
「你不相信我?這樣吧……」楊嵐航快速從電腦里列印出一份t大任教的申請表,他在推薦人一欄簽好字後,把表格遞給凌凌:「你連這個一起填了,我送去院辦!」
「哦!」
簽字的時候她滿心歡喜地想著:多麼難得的機會,多麼幸福的職業,工作穩定,工資不低,獎金還豐厚,雖然不能在家鄉工作,但可以把媽媽和外公接過來。
填完表格,簽完字,凌凌開開心心地說了句:「謝謝楊老師,沒事我先走了!」
一出門,一陣涼氣襲來,她發熱的頭腦冷靜下來。
她簽了什麼?「賣身契」?以後她要留在他的項目組,這意味著她一輩子都要面對他那張臉,看著他的臉色做事。一輩子啊,一輩子!有期徒刑怎麼變成了終身監禁?這個劇情的逆轉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她怎麼覺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