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胡塵清玉塞,羌笛韻金鉦 第九百三十七章 歸鄉團聚

春來愛有歸鄉夢,一半猶疑夢裡行。

長安城外,李素沒有第一時間去覲見皇帝,而是選擇了馬上回家看家人。

李素的性格從來如此,多年不曾變過,在他心裡,「家」比「國」重要,曾有先賢說過,「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如果在李素的心裡排個名次的話,那麼便是「親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對不起,偉大的天可汗陛下墊底了。

百名部曲簇擁著李素,一行人離開隊伍,換了個方向朝太平村飛馳而去。

迎著春日和煦的暖風,李素心情激蕩難抑,離家越近,越覺得心跳加速,彷彿快要跳出胸腔。

從東徵到今日,離家大半年了,不知一切是否安好?老爹是否每日扛著農具親自下田勞作?明珠是否懷抱女兒,幸福安寧地注視著女兒的眉眼,偶爾抬頭眺望蒼穹,苦苦等待丈夫的歸期?還有東陽……她是否每日在老君像前默誦著經文,每日孤獨地坐在曾經相約的河灘邊,痴痴地盯著涇河的河水,一任滿腹相思流瀉?

終於回來了,終於能夠見到親人和妻兒了,此時的李素,心裡慢慢裝載的只有親人,天大的國事都與他無關。

快到太平村時,天色已黑,李素和部曲的馬速放慢了些,黑夜策馬比較危險,離家只有一步了,可不敢出什麼事故。

一名部曲悄悄離開隊伍,鞭打著馬兒率先向前疾馳,李素等人剛到村口時,這名部曲已進了村,雄渾的大嗓門在入夜後的靜謐村莊里陡然回蕩。

「李公爺凱旋迴府了!」

「李公爺凱旋迴府了!」

很快,村裡一片雞鳴狗吠聲驚起,然後許多人家點亮了燈,推開柴扉走出來,驚奇地望向村口處。

李素也嚇了一跳,然後很不好意思,神情赧然地朝那名部曲指了指,道:「五叔,把那殺才叫回來,鄉親們都睡下了,莫驚擾大家,回就回了,沒必要搞得跟遊街示眾似的……」

方老五嘿嘿一笑,派人上前將部曲叫了回來。

然而,幾聲大喊終究還是驚動了整個村子,李素等人剛進村口沒多久,便有無數鄉親湧向鄉道邊,自發地點亮了火把,很快鄉道邊便被熱情的鄉親們佔滿,大家很自覺地擠在路邊,留出一條狹窄的路讓李素通過,只是在李素經過身邊時,鄉親們紛紛躬身行禮。

「李公爺和將士們為國征戰辛苦,大唐萬勝!」

「李公爺大勝而歸,彪炳千秋!」

短短一段路,無數鄉親朝李素行禮,李素苦笑著在馬上一一抱拳回禮,直到村中幾位宿老在家人攙扶下也向他行禮,李素終於坐不住了,急忙下馬扶住宿老,連道不敢。

「好娃子啊!當年你光著屁股跟王家倆小子滿地打滾時,便覺得你有不凡之處,你在襁褓時我還抱過你,當時你咧嘴大哭,二話不說尿了我一身,尤可見你是天生的貴人命格,容不得我們這些凡人觸碰,如今果不其然,不但年紀輕輕封侯列公,而且領兵破敵都城,揚我大唐國威,將來必是青史留名的大人物,太平村有此佳兒,老天垂幸!」

宿老在李素的攙扶下,神神叨叨念了一陣,李素愈發覺得難為情,小時候那點光屁股的破事全被老頭當著鄉親們的面說出來了,引得村民們一陣善意的鬨笑。

「好了,不耽誤你回家,都散了,散了!趕緊回去,你爹和你婆姨想你得緊,婆姨剛生了孩子,頭胎是個女娃不要緊,你和婆姨都年輕,夜裡多使把子力氣,總歸生幾個男娃,偌大的爵位和家業,沒個男娃繼承可不成,快回去,不敢耽誤了!」宿老啰啰嗦嗦一大堆後,終於放過了李素。

李素朝宿老和鄉親們行過禮後,跨上馬急忙朝家中飛奔而去。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李素趕到家門口時,卻見大門前點亮了十幾支火把,將門口照得亮如白晝,家裡的丫鬟雜役全都出來了,薛管家微胖的身子站在門口,一邊搓著手一邊焦急地踮腳張望,李道正站在薛管家身旁,身軀如青松傲立,目光也一直望向門外的青石板路。

門檻內,許明珠的父母也赫然在列,許敬山略顯拘謹地負著手,許母則緊張地站在許父的身後,二人同樣望著門外的青石路。

許明珠一身華服,兩名丫鬟一左一右攙著她,她的懷裡抱著一個小小的襁褓,一隻白嫩玉琢般的小手不安分地從襁褓里伸出來,調皮地揮舞幾下,又好奇地摸著許明珠的下巴,許明珠滿臉柔情,一邊張望著前方的路,一邊垂頭望著襁褓溫柔地笑,偶爾伸出手指逗弄幾下,引得襁褓里的嬰兒咯咯直笑。

李素和部曲們趕到家門口時,看到的便是這溫情的一幕。

聽到隆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薛管家精神一振,大聲道:「公爺回來了!可回來了!」

話音落,風塵僕僕的李素和部曲們已策馬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薛管家微胖的身子靈巧地迎了上去,一把拉住李素身下馬兒的韁繩,後面的李道正,許明珠和丫鬟雜役們紛紛涌了上來。

「公爺可算回來了,可算回來了!這一走便是大半年,在外面可著實受苦了……」薛管家老淚涕零,一手拉著韁繩,一手小心攙著李素下馬,嘴裡不停念叨著。

迎上來的丫鬟雜役們卻紛紛朝李素行禮,異口同聲道:「公爺為國征戰辛苦,大唐萬勝!」

李素含笑朝眾人示意,眼一掃便看到了李道正。

李道正嘴唇有點哆嗦,眼眶泛紅,臉上卻帶著笑意,深深地注視著李素。

李素急忙上前兩步,跪在李道正面前,道:「爹,孩兒征戰回來了,這些日子未能在爹膝前盡孝,孩兒之罪過也。」

李道正吸了吸鼻子,剛綻開笑臉,突然又收斂起來,彷彿刻意為了維持父親的威嚴一般,沉穩地點點頭。

「好,回來就好,這些日子老薛天天派人去長安城打聽你們的消息,聽晉王殿下說,你和你舅父在高句麗打了一場大勝仗,好樣的!不愧是我李家的娃,上了戰場不含糊。」

彎腰扶起了李素,李道正指了指旁邊的許明珠,道:「快去看看你婆姨和女兒,你不在的日子裡,可苦了明珠,生孩子遭了大罪,差點沒命……」

李道正絮絮叨叨,一邊說一邊讓到一旁,李素這時才看到了梨花帶雨的許明珠。

「夫君……」許明珠走到李素麵前,雙手抱著孩子泣不成聲。

李素眼眶也有些濕潤了,含笑道:「我不在的日子裡,夫人又要操持家裡,又要生孩子,實在辛苦了。」

許明珠哭著搖頭:「妾身不辛苦,夫君在外征戰,衣食無著,風餐露宿,還要領軍與敵人周旋交戰,經歷無數兇險,夫君才是最辛苦的……」

使勁吸了吸鼻子,許明珠雙手捧著襁褓朝李素遞去,哽咽道:「夫君快看看咱們的女兒……」

李素心中一陣激蕩,急忙小心翼翼雙手捧過襁褓,仔細端詳著襁褓里那張粉嫩的小臉。

襁褓里的女兒正睜著眼,好奇地打量面前這個從未見過的男人,她長得很精緻,皮膚白裡透紅吹彈可破,眼睛很清澈,像一汪未曾被污染的清泉,清可見底,小小的嘴唇抿得很緊,玲瓏秀美的鼻子微微皺起,似乎在努力辨別眼前這個人的身份,良久,忽然張開小嘴,打了個呵欠,然後咂摸咂摸嘴,眼睛似闔非闔,又快睡著了。

痴痴望著懷裡的女兒,李素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彷彿被指尖觸碰,湧起濃濃的柔情和憐惜。

抱著女兒,彷彿抱著一塊易碎的美玉,小心翼翼又欣喜萬分,細細地打量了她許久,方才抬起頭,看著許明珠輕聲道:「女兒長得很像我,眉眼唇鼻都像,長大後一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夫人受苦了,往後定要教育女兒多孝順娘親……」

見李素笑得開心,而且笑容確實是發自內心,並無一絲作偽,許明珠久懸了幾個月的擔心終於徹底放下,掏出絲巾擦了擦眼睛,淚水卻越擦越多。

「夫君疼愛她就好,妾身一直擔心生了女兒不被夫君待見,這些日子擔足了心思……」

李素板起臉道:「胡說,女兒是爹娘的心頭肉,相比之下,我更喜歡女兒,將來她便是我的掌上明珠,只要我活著,定將她捧在手心裡……」

眾人在門口寒暄許久,訴說離別之苦與重逢之喜,李素又朝丈人丈母見了禮,最後李素揮了揮手,所有人進門歇息。

薛管家早已吩咐廚子準備好了美食珍饈,李素踏進前堂後,丫鬟們便將美食端了上來,飢腸轆轆的李素埋頭大吃起來,許明珠跪坐在他旁邊,不停為他斟酒布菜,一臉幸福地看著李素狼吞虎咽,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深。

李道正坐在李素的對面,笑吟吟地看著兒子,許明珠的父母則含笑沉默地陪在末座,李素一邊吃一邊與二人聊著征戰的經歷。

不想讓家人擔心,也不想讓他們產生諸如心疼,後怕,難過之類的情緒,李素嘴裡的東征之戰說得很平淡,輕描淡寫便將戰爭的過程說完,而且語氣很輕鬆,彷彿自己只不過是去遼東度了一次長假,吃得好睡得好,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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