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胡塵清玉塞,羌笛韻金鉦 第九百二十五章 背地交易

揍高藏一頓是李素積蓄很久的想法了。

李素不喜歡沒原則的人,牆頭草似的東搖西擺,自以為聰明的人才會幹出左右逢源的事,總覺得自己智商感人,能玩弄世人於股掌之中,兩頭都討到好處,輕鬆成為人生贏家。

人生贏家若是這麼容易就當上了,所謂輸贏未免也太沒價值了。

世上或許有蠢貨,但能爬到一個國家朝堂高度的人,絕沒有一個是真正的蠢貨,很多都只是看起來比較蠢而已。

高藏或許也不笨,只是他以為別人笨,這頭領著唐軍在都城大殺四方,那頭暗地裡給泉蓋蘇文通風報信,看起來做得穩妥,實際上兩頭都不會把他當人,不說能力,不說分量,只看他這種兩面三刀的品性,便足以讓人看輕幾分了。

「高藏回來了嗎?」李素朝帥帳走去,一邊走一邊問道。

鄭小樓跟在身後道:「剛回了,帶著將士們抄了十五戶高句麗臣子的家,全家上下盡數屠滅,據說晚間還要帶人去抄家,絕不留下一個漏網之魚。」

身後的方老五嘖嘖兩聲:「這傢伙對自己的臣子下手可真狠吶。」

李素冷笑道:「這些可不是高藏的臣子,而是泉蓋蘇文的臣子,拔除後患,誅殺異己,泉蓋蘇文就算平安回朝,手下也無人可用了,如此更方便高藏趁機起事,你以為高藏真傻么?借刀殺人玩得很利落啊。」

「公爺既然看穿了他的心思,必須得給他一個教訓。」方老五惡狠狠地道。

李素腳步加快,淡淡道:「沒看到我正走在給他教訓的路上么?」

頓了頓,李素忽然問道:「派出去的斥候可有消息傳回來?泉蓋蘇文所部動向如何?」

方老五道:「斥候早間回來了,咱們從千山山脈以東忽然拔營東去,一日之後,泉蓋蘇文便判斷出咱們可能要打平壤城,嚇得他馬上下令大軍掉頭,日夜急行軍回師來救平壤,這個時辰估摸已快到薩水江邊了。」

李素笑了:「好!泉蓋蘇文拔營回師救平壤,陛下交給咱們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咱們大唐王師可以從容退兵,再無後顧之憂矣。」

李素沉吟片刻,又道:「咱們將薩水江上的浮橋全都毀了,泉蓋蘇文若要渡河,少說要一夜的時間重新搭建浮橋,留給咱們在平壤城的時間只有一日一夜了,十二個時辰內,全軍必須馬上撤出平壤,向東南方向的新羅國境進發。」

方老五笑道:「不需要十二個時辰,剛才大將軍已下令全軍準備拔營了,只等高藏那老小子在平壤城剪除泉蓋蘇文的逆黨後,咱們便全數撤出。」

李素想了想,又道:「新羅國君那裡可曾派出使者,請國君接應咱們?」

「大將軍早在出兵攻打平壤之前便派出了使者,昨日新羅國派人過來回話,新羅國君願放開國境,接應咱們入新羅,轉道登船回大唐……」

方老五說著,臉上露出古怪之色,道:「公爺,小人還聽說,這新羅國君居然是位女子,名叫金德曼,嘖嘖,女人當國君,小人實在聞所未聞,到底是蠻夷小國,不曾教化……」

李素斜瞥了他一眼,道:「女人當國君有什麼奇怪的?五叔,你這種人若活到一千多年以後,便是典型的直男癌,前任國君真平王金白凈膝下無子,所以去世後只能由長女金德曼即位,論年紀,金德曼今年至少六十來歲了,執政新羅多年,可圈可點,對我大唐尤其恭順虔誠,新羅與我大唐向來交好,五叔,進了新羅境內以後,你可要管住自己和兄弟們的嘴,莫對新羅女王言出不敬,否則傷了兩國交情,陛下都會怪罪的。」

……

……

李素是直男,但不是直男癌,兩者的區別在於,直男以平等的態度看待女人,喜歡女人,直男癌則以歧視的態度俯視女人,總覺得天下是男權的天下,所以女人天生應該是男人的奴隸,天生應該比男人矮一頭,為男人付出任何代價都是理所當然的。

這種心態,怎麼說呢……最好還是自絕於天下吧,畢竟生你出來的人也是女人,多麼恥辱的一件事。

李素沒這毛病,無論男人或女人,無論平庸或不凡,都是值得尊重的,所以李素在面對戰爭里的屠戮時,才會有那麼多的不合時宜的悲憫,在無可奈何之時,能做的只有默默閉上眼睛。

相比之下,大唐的男人能這麼想的人委實不太多了。

多年戰亂,無論前朝還是今代,打江山坐江山的是男人,女人在戰亂中只是一種資源,一件戰利品,還是那句話,拳頭才是真理,在這個普遍依靠農耕才能生存下去的年代裡,力量往往代表著生產力,也代表著統治的權力,所以男人理所當然覺得自己應該統治女人,大到一國皇帝,小到平凡農戶,皆是如此。

而與大唐交好的鄰國新羅,卻由一位女人統治著這個王國,對方老五為代表的唐軍將士來說,實在是一件很稀奇的事。

而方老五的輕視不屑的態度,也代表著絕大部分唐軍將士的態度。

李素很想跟這些沒見過世面的人說,若沒有他的到來,或許用不了多少年,大唐也會莫名其妙冒出一位女皇帝,把所有男人的臉打得啪啪的響。

「新羅國金城港的船隻可準備妥當了?」李素問道。

方老五道:「送信的人還沒回來,不過等咱們到了新羅國境內便不著急了,張亮大將軍所率的水師很快便會來的,高句麗的朝堂臣子被咱們殺得幾乎快空了,泉蓋蘇文回到平壤後必然忙著穩定朝局,哪有空顧得上追擊咱們?」

李素嘆道:「你不急,可我急啊……」

揉了揉被寒風吹得有些發痛的臉,李素眼中露出幾許溫情:「……剛出生的女兒還在等我回去呢,也不知她生得怎樣的相貌,像我還是像明珠……」

隨即李素回過神,神情堅定地道:「趕緊把這裡的事處理完,我們馬上上路,不能再耽擱了!」

「是!」

……

高藏被關押在一間小營帳內,垂著頭默默注視著帳內唯一的一盞燭火發獃,不知在想著什麼。

方老五掀開門帘,李素負手昂然而入,站在高藏面前,居高臨下地盯著他。

高藏嚇了一跳,急忙站起身,朝李素行禮。

沒等他直起腰,卻聽李素忽然道:「來人,給我狠狠揍他一頓,揍完再說話。」

方老五等人呼啦一聲全圍了上去,高藏大驚失色,驚怒道:「李縣公此為何故……」

話沒說完,方老五等人的拳腳雨點般落在他腦袋上,身上,高藏哀嚎一聲,立馬蹲在地上,雙手飛快地護住頭,整個人蜷起來像個球似的,任憑方老五等人拳打腳踢。

李素眉梢挑了一下,這傢伙挨打的姿勢很熟練,也很科學,難道以前經常挨泉蓋蘇文的揍?

想想高藏在背後搞的這些小動作,李素點點頭,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果然是個欠抽的人,這頓打挨得一點也不冤。

李素下了令,方老五等部曲沒有半點遲疑,下手也沒有任何留情,揍在高藏身上可謂拳拳到肉,半點不摻假。對方雖說是高句麗的國主,卻只不過是個傀儡而已,而且早在李世民東征之初,向天下連發三道東征檄文,裡面早已不承認高藏這個國主的合法性了,所以方老五等人對高藏沒有任何敬畏之心,說揍就揍,毫不含糊。

不知過了多久,高藏的哀嚎聲漸漸變弱,顯然這頓打挨得不輕,李素皺了皺眉,這才下令方老五等人停下。

眾人散開,高藏仍蜷縮在地上,雙手仍保持著護頭的姿勢不動,像只可憐的被人凌虐過的流浪狗似的,有一下沒一下地喘著氣。

李素心中沒有半點憐憫,甚至有點想笑,慢慢走到高藏面前蹲下,俯視著他那張血水與鼻涕交織成一團的臉,緩緩道:「國主殿下,知道我為何下令揍你嗎?」

高藏護著頭,不吱聲。

「嗯,我們唐國人都是很講道理的,所以你有權保持沉默……」李素站起身,道:「方老五,你們繼續揍,揍到他不沉默了為止!」

方老五喜滋滋的領命,正打算動手,高藏急了:「慢著!李縣公,高藏知錯了,知錯了!」

李素挑了挑眉:「哦?不沉默了?好,繼續剛才的問題,知道我為何下令揍你嗎?」

高藏慢慢坐了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語聲虛弱地道:「知道……我不該派人給泉蓋蘇文送信,泄露貴軍的動向。」

扭頭看了李素一眼,高藏居然笑了一下:「派出去的那個內侍,想必還沒出營就被你們拿下了吧?」

李素也笑了:「你似乎知道他會被我們拿下?」

高藏點頭:「大半的可能會被拿下,唐國大軍的威名我早已耳聞,大營內戒備森嚴,那名內侍跑出去的機會實在不大……」

「明知他會被拿下,你還派他出去送信,你是嫌自己命長了嗎?不怕事情敗露後我們殺了你?」

高藏繼續笑,大嘴咧開,嘴裡白森森的牙齒都染了血,笑容看起來很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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