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胡塵清玉塞,羌笛韻金鉦 第七百零二章 文成公主

功利心重的人,遇事首先想到的是利益和價值,自古皆然。

不僅是自己的利益和價值,同時也要證明自己對別人是否有利益和價值,這是個很重要的前提,它能決定自己事業的前程和地位。

武氏的功利心很重,所以便陷入了一種糾結和惶恐之中,她在惶恐中自省自查,努力找到自己的存在對李素是否有價值。

這個問題很嚴重,如果她在李素心中的價值已然降低,或者漸漸不像以前那麼重要,那麼武氏以後也許只能在李家安安分分當一輩子的丫鬟了。對一個有野心的人來說,時刻反省自己的價值是非常有必要的日常行為。

武氏原本不必這麼擔心的,如果她跟的是一個智商普通,心思一眼能看透的權貴,她完全可以把他玩弄於手掌之中,她甚至有信心不出一年,自己便能把這個人的所有價值榨乾,並將他作為跳板,攀上更高的枝頭。

但李素不同,他太聰明了,武氏根本猜不透他,有時候她甚至發覺李素反過來能一眼看穿她的所有心思,而且絕大多數時候李素遇到事根本沒必要跟她請教計策,獨自一人便能漂亮地解決,所以這就導致了武氏察覺自己在李素眼裡的存在感越來越低,無端莫名地感到危機越來越近。

「危機」永遠是人類上進的動力,像一條鞭子,不停地強迫著人死撐著往前跑,一刻不準停。

原本已有了危機感,而今日李素在武家兄弟面前短暫的猶豫,這個細節令武氏心中愈發不踏實了,她很確定自己需要怎樣的人幫她往上爬,不是武家兄弟,不是世家門閥,他們給自己的幫助並不大,只有李素,他才是跟皇帝陛下最接近的人,也是一架能讓自己最快上天與太陽肩並肩的天梯,武氏必須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不斷向李素證明自己的價值,讓李素把自己當成一顆重要的無法捨棄的棋子,總而言之,一個對別人有利用價值的人,才有充足的籌碼實現自己的野心。

……

武氏在侯府輾轉反側之時,李素此時卻正在東陽的道觀門口。

意料之中的是,長安城風平浪靜,李縣侯揍國公的消息並未傳出去,長安城根本無人知情,李素很清楚武家兄弟不會把挨揍的事到處亂說,一則這並不是什麼露臉的事,懷著賣妹求榮的打算去太平村,結果被爵位比他低的縣侯揍了,人都要臉面,權貴更是如此,這事說出去臉算是丟盡了,傳遍全城後不一定能給李素帶來什麼損害,但武家卻鐵定會成為長安城權貴眼裡的笑話,給原本破落的武家雪上加霜。

二則李素雖然爵位低,但他的分量擺在這裡,事情傳出去李素或許會受責罰,但李素可是皇帝陛下眼裡的紅人,前程無比遠大,手握重權是遲早的事,但凡思維正常識得利害的人,除非殺父奪妻之仇,否則斷然不會幹出得罪李素這種人的蠢事,所以這口惡氣武家兄弟只能含著苦水自己默默吞下,對外還得三緘其口,不敢多一句嘴,因為他們惹不起李素。

昨日被武家兄弟掃了興緻,今日李素不屈不撓地再次來了道觀,算算日子,從李承乾謀反被平定後,李素好些天沒見過東陽了,心中著實想她。

走到道觀門口,遠遠便瞧見道觀內青煙裊裊,扶搖而上,淡淡的檀香伴隨著秋風撲鼻而來,令人精神倍爽,觀內傳來若隱若無的誦經聲,顯然眾道姑們正在做早課。

李素很識趣地在門口靜靜等候,沒有貿然進去打擾道姑們的清修,直到誦經聲漸漸消失,李素情知早課已畢,這才拂了拂衣擺,邁步往裡走去。

還沒跨進門檻,道觀裡面盈盈走來兩位麗人,東陽穿著樸素的道袍,與另一位衣著素麗的女子並肩正往外走,女子姿色中上,臉型微微有些福相,看起來頗為順眼,只是此刻面容清減,愁眉不展,東陽牽著她的手,一邊走一邊低聲勸慰著什麼,而女子卻半垂著頭一聲不吭,偶爾微微搖頭,不知二女在說著什麼。

東陽也是滿臉無奈之色,抬眼正好見到李素在門外含笑看著她,東陽臉上頓時露出歡愉之色,隨即看了旁邊的女子一眼,歡愉之色馬上消逝,悄悄朝李素使了個眼色。

李素會意,很識趣地主動退出門外,靜靜避讓一旁。

二女走出道觀門外,陌生女子不經意扭頭一瞥,恰好看到靜立門外的李素,腳下蓮步不由一頓,轉頭好奇地打量了李素一番。

東陽笑道:「妹妹,這位是涇陽縣侯李素。」

轉頭看著李素,東陽介紹道:「李縣侯,這位是江夏王叔長女,新近被父皇冊封文成公主。」

李素恍然,若有深意地朝這位名垂千古的公主看了一眼,然後躬身行禮。

「臣,涇陽縣侯李素,拜見文成公主殿下。」

文成公主顯然有些局促不安,急忙微微側身一讓,道:「久違李縣侯大名,今日相見,李屏幸甚。」

李素眨眨眼,原來文成公主名叫李屏。

拱了拱手,李素笑道:「臣的封地就在太平村,與東陽公主殿下毗鄰,是故常有來往,今日來得孟浪,擾了兩位公主殿下敘情,實在罪過。」

饒是文成公主滿腹愁緒,也被李素的話逗得展顏一笑,深深地看了東陽一眼,掩嘴笑道:「我早知你二位常有來往了,嗯,來往很勤密呢。」

東陽大羞,狠狠瞪了李素一眼,紅著臉嗔道:「妹妹說什麼胡話!再這麼嘴沒遮攔,以後我這道觀你可別來了。」

文成公主笑著搖了搖她的手,道:「行啦,你與李縣侯的事多年前便天下皆知,近年陛下已有玉成之心,對你和李縣侯來往常常睜隻眼閉隻眼,朝野亦早有傳聞,恭喜姐姐守得雲開見月明,再過些日子,姐姐不如索性還俗吧,堂堂金枝玉葉難道正想當一輩子道姑么?」

東陽搖搖頭:「既已將此身托許道君,便不可再易,今生侍奉道君當始終如一,才能修得功成圓滿。」

文成公主一愣,接著幽幽嘆了口氣:「我們姐妹的命實在是……」

言未盡,文成公主轉頭看著李素,嘆道:「李縣侯,罷了,其實該叫你一聲姐夫,姐姐一生命苦,姐夫不可負了她,也莫讓她受了委屈,她……太不容易了。」

李素點點頭,沉聲道:「今生定不負她。」

文成公主朝他笑了笑,朝李素和東陽告辭,然後轉身上了一輛馬車,在禁衛的護侍下漸漸走遠。

李素看著馬車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原來她就是文成公主……嘖!松贊干布還沒娶她呢,頭上已隱隱可見綠光閃現,實在是可喜可賀……」

胳膊一陣劇痛,李素齜牙扭頭,卻見東陽一臉薄怒瞪著他。

「人都走遠了,眼睛還拔不出來,多少天沒見了,好不容易來了卻盯著別人的馬車看個不停。」

李素揉著胳膊苦笑道:「你得注意形象,當初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公主多好,怎麼現在變醋罈子了?」

東陽噗嗤一笑,上前溫柔地為他揉胳膊,邊揉邊道:「房夫人吃醋的事都過了好些年了,你還拿這事編排房家,如今你可還在尚書省當差呢,小心傳出去讓房相臉上掛不住,沒你好果子吃。」

李素嘆道:「房相真是太低估這個故事了,豈止是我編排,這個事恐怕得編排一千多年呢,房相還得有一顆強大的不罵娘的心才好。」

東陽嫣然一笑,小心地環視四周,見左右無人,於是紅著臉悄悄牽住他的手,將他領到道觀後院的水榭中。

宮女綠柳見李素來了,很識趣地端上茶水點心,然後摒退水榭四周的宮女,水榭池塘中心的涼亭內只剩了李素和東陽二人。

閑人都了以後,東陽如乳燕投林般飛進李素的懷裡,輕輕捶了他的胸膛幾下,嗔道:「多忙的官兒,整天不見人,同住一個莊子里也不見你來看看我!」

李素笑道:「最近確實有點忙,你知道的,太子謀反被平以後,長安城諸多長輩我都得去拜望問安,再加上我爹和王樁,鄭小樓他們受了傷,我也得在府里照顧。」

東陽露出關心之色:「李阿翁身子好些了么?我……其實也想多去幾次,在他跟前侍奉湯藥,可……身份終究不合適,去得多了,難免墮了你家夫人的面子,所以這幾日只遣綠柳去你家送了幾回補藥,都是各地進貢宮裡的珍品。」

李素將她摟進懷裡,笑道:「你的心意我明白的,我爹也明白的,明珠是通情理之人,你常去我家裡她也不會介意,心思別那麼重,人生在世,行事當放開心懷。」

東陽嘆道:「說得容易,世事人情如何能真的隨心所欲,該顧忌的地方還是要顧忌的……」

抬頭看著李素,東陽道:「太子長兄謀反之後甚少見你,我也沒與你深聊,今日終於有了機會,我且問你,太子謀反一事,你在裡面參與多深?」

李素眨眨眼:「我只是個看熱鬧的。」

東陽氣道:「假話!當真以為我不知么?李阿翁和王樁他們怎麼受的傷?都是被叛軍追殺的,聽說那晚你在長安城裡沒回家,想必平定謀反一事你在其中參與了不少,我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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