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胡塵清玉塞,羌笛韻金鉦 第六百二十一章 入宮述職

李素和武氏的初見,算不上驚天動地,天空不見晴天霹靂,地上不見遍地靈芝,沒有任何異象來襯托這次見面的偉大性,震撼性,以及歷史在這一刻定格的永恆畫面等等……

客觀的說,李素與武氏的見面很平凡,而且武氏略顯狼狽,當然,她走的時候心情很不錯,因為她覺得自己已達到了目的,她的目的本來就是要讓李素認識自己,對自己留下深刻的印象,武氏自信做得不差,清麗脫俗的外貌,小心翼翼的神情,還有那彷彿受驚小鹿般一嚇一退的走位等等,任何一個表情任何一個動作,無一不是為了迎合男人心底最深處的女性審美觀,激發男人對一個柔弱不堪且又命苦的女子的保護欲。

所以武氏走的時候很開心,她覺得今晚不虛此行,沒有枉費她花了半天時間又是布局又是說謊,尤其是遞簪子的那一剎在他手心裡的輕輕一撓,簡直是神來之筆,不可複製,想必從今晚起,那位年輕英俊且又極得聖寵的李侯爺心裡從此對她有了深刻的印象,至於日後,只要李侯爺心裡有了她這個人,大家又同住在一個村裡,日後自然有大把的機會等著她慢慢佔領這個男人的心。

可惜的是,武氏的道行終究淺薄了一些。

她不知道的是,李侯爺心裡住著一隻千年的老鬼,這點小伎倆在他面前耍弄,說是關公面前舞大刀都有些高抬她了。

李素心裡只有滿滿的無奈。

只聽了武氏幾句話,他便把她看穿了,他知道武氏想要什麼,「機會」這個東西,他不吝於給她,把她從掖庭救出來原本就是李素為自己布下的一步暗棋,這步棋對他的將來或許有用,或許沒用,但選擇這個時候救她,總歸給自己種下了善因,如同買了一支軟不拉嘰的潛力股,成本小,但回報率超高,就算這支股廢了,停牌了,對他來說也不會傷元氣,畢竟便宜嘛。

可是……武氏想要一個機會一飛衝天,方法卻用錯了,尤其是在他手心裡輕撓的那一下,嘖!你撓李治去啊,李治才是你該撓的人好不好?撓我有什麼用?你和李家父子不清不白的關係搞得那麼亂,我這麼有潔癖的人會攪進這攤渾水裡嗎?簡直不知所謂。

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李素轉頭看著東陽,笑道:「這位武氏……你日後莫要對她太冷落,適當的提拔她一下,有事沒事多關心關心她,讓她記你一點恩情,將來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東陽蹙眉,沒好氣道:「你還偏著她,還說沒有看上她!」

李素嘆道:「相信我,我對她的心思,沒你想的那麼複雜,真的,此女前程……不可限量。」

東陽有些驚奇地盯著他,道:「你這人看似隨和友善,其實心裡傲氣得很,從來沒聽你誇過誰,說話做事都帶著一股子俯視的味道,好像誰都不如你,你只是懶得做而已,今可稀奇了,你居然誇讚一個女流之輩……」

李素臉有點黑:「我在你心裡的形象這麼噁心?」

東陽噗嗤一笑,白了他一眼:「你以為有多高大?父皇與長孫和房相閑聊時,君臣常點評朝堂諸臣,說到你時,無論父皇還是兩位宰相,都一臉的怒其不爭,都說你有奇才,施之社稷,可經天緯地,只可惜太懶了,懶得令人髮指,明明有十分的本事,偏偏只肯用三分,不是對大唐不忠,而是你真心懶得把十分的本事使出來,把你點評完了父皇和兩位宰相一齊搖頭嘆息,然後同聲大罵老天瞎了眼,好好的一身本事給了一個奇懶無比的混賬,簡直是天災人禍……」

李素越聽臉越黑,一張俊臉黑得完全融進了漆黑的夜色里。

「有完沒完?多久沒見了,一見面把我損成這樣,大家還能愉快的聊下去嗎?」

東陽忍住了笑,推了他一下,道:「你怪我作甚?都是父皇和宰相們說的,我只是複述而已,不識好心的傢伙!」

見李素臉色仍有些不好看,東陽笑道:「好了好了,難得見你誇一個人,就算你對她有別的心思我也認了,如你所願,從明日起,武氏調進內院,和綠柳一同隨侍我,滿意了吧?」

「關我什麼事?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把她扔井裡我也不反對。」

……

大清早天沒亮李素便起床了。

許明珠手忙腳亂給他穿戴朝服,外院薛管家則指揮下人備馬,方老五選齊了十來名部曲,一身戎裝準備隨行。

一家上下因為李素而變得活力十足,雞飛狗跳。

穿戴完畢,李素騎上馬,部曲們緊跟隨行,一行人踏著黎明的曙光,匆匆朝長安城趕去。

按理說,昨晚李素就應該隨李治一起進長安城面君的,只是李素歸家的心情太急迫,尤其是已到了家門口,不趕回家與家人團聚實在有違他做人的原則,所謂「家國」,當然是先家而後國,這個順序不能亂。

至於這麼做有可能帶來被御史參奏的後果,李素倒不是很在意,做人當然力求達到盡善盡美,盡量把自己往完美無缺的方向努力發展,但做臣子就不同了,做臣子的多少還得留點小把柄,小缺點,讓皇帝和朝臣們清清楚楚看在眼裡,讓他們明確知道這個人的缺點和弱點,才會給他們帶來放心,一個完美無瑕的臣子絕不會讓皇帝感到安心的,落在皇帝眼裡,這種完美的人往往被劃入大奸大惡一類,因為完美,意味著不可掌控,不可掌控則不可信任,有機會的話,一刀把他砍了才最合心意。

李素不用刻意表現出小把柄小缺點,因為他本來就有一身的小把柄小缺點,又懶又刁還貪財,把柄缺點多得像篩子似的,所以……就不必在乎篩子多一個或少一個小洞了。

一行人不急不徐進了長安城,一路從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行而過,走過木柵欄相隔的各個坊門,徑自到了太極宮前。

遞上腰牌,李素靜靜站在宮外等候,沒過多久,有宦官匆匆小跑過來,稱陛下詔令甘露殿覲見。

留下方老五和一眾部曲仍在宮外等候,李素隨著宦官入宮。

久違的熟悉感覺,李素是太極宮的常客,太極宮內每一座殿宇幾乎都留下過他的足跡,就連裡面某些宦官內侍他都能說出名字。

隨著宦官走了一炷香時辰,李素來到甘露殿外,然後……二人的腳步一頓。

李世民穿著黃袍,捋須站在殿門外,後面跟著一臉木然冰冷的內侍常塗,李世民則笑吟吟地盯著他。

李素吃了一驚,就連領路的宦官都驚呆了。

這分明是御駕親迎的架勢,放眼天下,能讓皇帝親自迎出殿門外的人可不多了,每年各藩屬國入長安朝貢,李世民也不曾親自出迎過,今日李素居然獲此殊榮,實在令他……警鈴大作?

晉陽之亂雖說是李素親手平定的,可這樁事其實幹得並不漂亮,臨走還把挑釁門閥的黑鍋扔給了李世民,李世民沒把李素拖出去抽一頓已然算得仁德君主了,親自出迎這種待遇,實在匪夷所思……

李素忍不住犯起了疑心病……

笑得這麼親切,難道要找我借錢?

「臣,涇陽縣侯李素,拜見……」李素按規矩行臣禮。

話沒說完,李世民已上前兩步,握住了他的手,語氣有些喜悅又有些急迫:「行了,少來這套虛禮,朕有事問你……」

「臣奉旨平晉陽之亂,今晉陽平靖,臣特向陛下交旨……」

李世民擺擺手:「晉陽之事容後再說,朕且問你……」

「太原王氏已被陛下安撫,唯獨范陽盧氏勢大,臣慚愧,雖然揪出了禍首,卻拿他們無可奈何……」

連著打斷兩次話頭,李世民怒了:「給朕閉嘴!朕讓你說話了嗎?宮闈之內懂不懂規矩?」

「啊?啊!臣死罪,臣……」

「啊個屁啊!朕且問你,你用了什麼法子,讓小兕子好轉了?」

李素這時才真正吃了一驚:「小兕子好轉了?不會吧?」

李世民面色不善地瞪著他。

李素急忙改口:「這個,恭喜陛下,公主殿下福緣深厚,陽壽千歲。」

李世民這時激動的情緒終於有些緩和了,也發覺剛才自己那著急的模樣有些失儀,不由掩飾般乾咳幾聲,緩緩道:「自你離開長安後,小兕子常半夜哭鬧不休,說要尋你玩耍,子正有所不知,晉王治與小兕子皆是觀音婢所出,後來觀音婢薨逝,一兒一女年幼且多病,朕遂親自將他們帶在身邊撫養,小兕子身患惡疾,哭笑時常伴有劇烈氣喘,有時喘得急了,也會休克昏厥,朕遍請天下名醫,都說小兕子陽壽堪憂,那時你剛離開長安,小兕子夜裡哭鬧不休,朕心急如焚,生怕她哭得激動時昏厥過去,要知道,每次她一哭,都如同遊走於生死邊緣……」

李世民說著說著,臉上漸漸露出古怪的表情:「就在朕焦急不已,太極宮所有太醫都被朕召於殿外隨時待命時,卻發現小兕子哭鬧時竟然沒有劇烈氣喘了,哭聲有些氣短,也有點喘,可是並不劇烈,而且也沒有昏厥,後來趁她睡著後,朕召太醫進殿把脈,連太醫都覺得奇怪,小兕子的脈象比以往大有不同,雖說惡疾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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