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胡塵清玉塞,羌笛韻金鉦 第五百七十七章 菜泯恩仇

很多很多年以後,李素老邁,頭髮鬍子全白了,兒孫成群繞膝時問他,「你當年怎麼認識高宗皇帝爺爺的?」

年邁的李素捋著白花花的鬍鬚,一臉複雜而古怪,長長嘆道:「說來你們可能不信,我當年初識高宗皇帝時,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他的臉,而是他的屁股,不僅如此,我還把那個屁股踹飛了……」

……

這實在不是什麼美好的相識經歷,哪怕文筆再好的史官,在書寫李素與李治相識的經過時,恐怕都無法將這段真實的經歷潤色美化。

可是,這確實是李素與李治相識的過程,是的,李治光著屁股被李素踹飛了。

當那名中年宦官凄厲吼出「晉王殿下」四個字以後,李素心中忽然咯噔一下,接著臉色也變了,因為他發現自己闖禍了。

後面那名沉默寡言的將領卻不客氣,就在宦官哭喪般凄然大叫時,那名將領忽然拔出劍來指住李素,惡狠狠的眼神露出要將他除之而後快的光芒。

緊接著,李素後面的方老五和王樁也動了,二人同時拔刀而上,方老五身子一矮,在那名將領用劍指住李素的剎那間,他的刀也磕到了將領的劍上,一聲刺耳的金鐵相擊之聲過後,將領的劍已被方老五磕偏了方向,後面的王樁也跟著大喝一聲,手中笨重的陌刀狠狠一揚,朝那名將領橫掃而去,將領急忙退後閃避,舉劍一擋……

鏘的一聲,將領蹬蹬後退兩步,手中的長劍被王樁的陌刀生生擊斷,折成兩節。

如同火星竄進了炸藥桶,雙方將士全炸了鍋,一陣拔刀拔劍出鞘之聲,剛剛兩軍會師時的和諧畫面全然不見,此刻狹長的官道上劍拔弩張,雙方惡狠狠對峙,廝殺一觸即發。

因為踹飛了一個屁股,俗稱「屁大點事」,兩軍之間怒目相對,火星四射。

「住手!」李素當即暴喝。

扭過頭瞪著哭嚎不已的宦官,李素怒道:「還不去看看殿下有無恙!」

哭嚎的宦官一激靈,連滾帶爬朝那個光溜溜的……那個趴在地上沒了聲息的人撲將而去。

「殿下!殿下您醒醒!奴婢來遲,殿下您……受苦了哇!」宦官一邊哭一邊使勁搖晃著李治。

草叢深處,一個穿著團花絲袍長衫的小男孩面朝大地,趴得很深沉,下身的褻褲被褪到一半,兩瓣又白又嫩的屁股還暴露在空氣中,不知是不是被嚇得背過氣了,宦官搖晃半天還不見醒來。

李素心中一緊,額頭上頓時滲出冷汗……未來的高宗皇帝陛下,該不會被自己一腳踹死了吧?而且死相這麼不光彩,歷史的車輪應該碾壓一切不合理啊!

滿懷歉疚,心念一動,李素剛邁出一步想去看看究竟,卻見那名沉默的將領用半截殘劍指著他,眼冒怒火喝道:「不準動!」

轟!

方老五和王樁為首的李家部曲猛地往前踏了一步,雙方的火藥味更濃了。

天可憐見,在宦官哭天搶地的搖晃中,半天沒聲響的李治緩緩睜開了眼,迷茫地望著灰沉的天空,幽幽地發出一聲呻吟。

「殿下醒了!醒了!」宦官喜極而泣。

現場的火藥味瞬間淡了許多,那名將領收劍拔腿跑到李治身前,見李治果然醒了,將領滿臉愧色,單膝跪地道:「末將無能,護駕不力,請殿下責罰。」

李治又幽幽嘆了口氣,臉頰抽動了幾下,虛弱地道:「剛才……本王草叢裡更衣出恭,不傷天不害理,沒招誰沒惹誰……哪個殺才把本王踹飛了?」

宦官和將領同時扭頭,憤怒的目光瞪住同一個人。

被二人死死瞪著的殺才摸了摸鼻子,神情尷尬,乾笑不已。

「臣……涇陽縣侯,尚書省都事,通議大夫李素,拜見晉王殿下。」李素硬著頭皮上前行禮。

李治艱難地扭過頭,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就是李素?剛才踹本王的人是你?唉,本王聞名久矣,一直渴望與閣下一晤,沒想到你我相見竟是此情此景……」

說到「此情此景」,李治下意識朝自己下身一瞥,發現自己仍處於光溜溜的狀態,頓時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痛苦地閉上眼睛,嘆道:「殺才,還不給本王穿戴好,羞煞本王也!」

宦官回過神,急忙幫李治提上褲子,和將領一左一右把他攙扶起來。

……

馬車搖晃,顛簸不停。

華麗的馬車內,李素和李治相對而坐,氣氛沉默而尷尬。

李治盯著李素,眼睛一眨不眨,目光充滿了憤怒,憤怒的眼神盯著李素少說已有一炷香時辰了。

被一個小屁孩如此盯著,李素頗有些不自在,瞬間有一種自己沒穿褲子的錯覺,很羞恥。

同時,李素也悄悄打量著李治。

李治年歲不大,看起來十一二歲的樣子,個子不太高,大概只到李素的胸,模樣清秀,甚至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柔弱之態,膚色白皙,眼睛清澈,看上去跟小兕子竟有幾分相似,李素悲傷的發現,這個小屁孩如果再長大幾歲的話,很可能對自己帥哥界第一把交椅的地位產生足夠的威脅。

良久,李治點頭:「原來你就是李素,本王剛才不是客套話,治確實對你聞名已久,四年前便常聽父皇提起你。」

李素愧然躬身行禮:「臣……剛才孟浪,誤傷了晉王殿下,臣死罪,請殿下責罰。」

李治沉默,臉頰抽搐幾下,幽幽嘆道:「我該如何罰你呢?如果你不是縣侯,如果父皇不是那麼看重你,這個時候你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車裡……」

李素汗然,好熟的詞兒,差點跟著唱起來了……

想想李治剛才的遭遇,李素也不由為他叫屈。拉個屎都出事,偏偏性格有些軟弱,仇人在眼前他也提不起勇氣報復,今日踹的若是太子或齊王,這個時候李素真有可能在車底了……

「今日紮營後,臣願為殿下親手做幾個菜,保證讓殿下滿意,以此向殿下賠罪,不知殿下可願揭過?」

李治兩眼一亮:「久聞李家的廚藝亦是長安一絕,連宮裡的御廚都去李家學藝,治今日可有口福了。」

隨即李治眼神一沉,一手不自覺摸向自己的屁股,頗有些遲疑:「可是,如此奇恥大辱,被一頓飯化解,治心中著實不甘,李縣侯何以教我?」

「男人大丈夫,心胸要開闊一些……」李素勸慰道:「拉屎吃的虧用食物補償,恩怨皆消,此舉正是相得益彰,未來咱們還要同一段很長的路,您與臣不能總這麼水火不容吧?若辦砸了你父皇的差事,你我都倒霉。」

事實證明,小屁孩果然比較好哄,被踹飛的奇恥大辱在李素的舌燦蓮花之下,李治猶豫許久,最後心不甘情不願地垂下頭,朝李素伸出兩根手指,一副「耶」的模樣。

「兩頓。」

「成交!話說前面,若再記仇可就不是大丈夫了。」

「哼!知道了!」李治把頭扭過一邊,語氣仍有些難以釋懷。

直到這時,李素才暗擦了一把冷汗,長吁一口氣。

好險,差點把未來的皇帝陛下得罪得不要不要的,若今日真因此事而與李治結下死仇,李素以後的麻煩可就大了,沒法在大唐混下去,除非拼盡全力改變歷史,扶持另一個皇子上去當皇帝。

幸好如今的李治年歲不大,比較好哄,也幸好李治這小屁孩性格有些軟弱,沒有端王爺的架子,李素這才有驚無險過了這一關。

……

遇到李治後,李素才知道,這次奉旨去晉陽的不止他一個,至少還有這位晉王一起,李世民有沒有再派人暗地裡去晉陽,李素不清楚。

一切都因這次的雪災而起,從古至今,天災對民間和統治者而言都是一樁很麻煩很可怕的事,因為災難在無窮盡的挑戰著人性,誰都料不到衣食無著,生計全無的難民們會做出什麼事,會對統治者造成怎樣的威脅。

華夏數千年來,處於底層的百姓其實是最勤勞,最有耐性,最能逆來順受的群體,統治者長久的「治人」與「治於人」的洗腦,百姓們從來也不覺得天生被人統治有什麼不對,哪怕官吏惡劣,對他們又打又罵,或是苛以重稅,甚至搶掠姦淫等等,百姓們都能無奈地忍下去。

可是有一條底線,是絕對不能觸碰的,那就是「飢餓」。

是的,飢餓是所有百姓的底線,統治者和官府再作威作福,再苛以重稅,只要能讓他們吃個半飽,不至於活活餓死,他們就沒有起來反抗的勇氣,可是若遇到災年,或是苛政令他們連最基本的溫飽都無法保證時,那時的百姓已不是百姓,而是瞬間變成了一群眼冒綠光的狼,沒了活路的他們,就如同楚霸王破釜沉舟一般,反正已斷了後路,不如索性殺官造反,殺出一條活路來。

如今關內,河東,山南等四道雪災,最重要的龍興之地晉陽又陷入流言中,本地的難民因謠言而蠢蠢欲動,李素和李治要去做的,就是制止並且平息這件事。

至於李世民為何要派李治去,原因很簡單,就在李治的封號上,「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