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旭日之章 第四十三章 動與靜

一連數日,平手泛秀安靜地呆在御館裡,深居淺出,沒有見任何外人,與前日的勤政形成鮮明對比,領內不免流露出些許流言來,不過卻被河田長親鎮壓下去,威脅再有擅傳者,輕則收監,重則處刑。連清州城都聽到了風聲,不過一時之間,也沒有做出什麼反應。

到第五天的時候,有客商自稱近畿來人,欲求見此間領主,不過卻被奉行眾首席松井友閑帶著人攔下來,將他所詢問之事悉數告知。當「行商」疑惑領主為何不能露面時,松井回應說,殿下剛剛迎娶了新婦,正是琴瑟和弦之時,後者連忙表示理解,做出男人都懂的表情。那行商又以提供兵器為由,側面打聽城中的軍備情況,幾個家臣全都避而不談,直到那商人奉上銀錢若干,方才有幾個人肯透露一點內情,不過卻不乏前後矛盾,不合邏輯,言不及義之處,彷彿這幾位家臣對城裡的兵事並無所知。

不過那商人離去之後,商議中的事務並不見兌現,反倒是三河方面的軍事情報傳來。不過由此一來,反倒真有不少領人注意到,不僅是領主,連主母都不見蹤影,是以當真相信的松井的話,以為平手泛秀貪戀春宵,不理政事。

不管外人猜測如何,泛秀卻是淡定自若地教妻妾們讀書寫字,床笫之歡固然令男女嚮往,然而反覆為之,心理和生理都不免疲憊,反倒是做些風雅的事情,亦是頗有諧趣。襁褓之中的雪千代,在大人懷裡卻也並不哭鬧,反而時常睜開好奇的眼睛看著父親行筆書寫,彷彿是在接受文化熏陶。

「合子啊,雪千代真是聰明,將來一定會成為遠近聞名的大家閨秀吧!」

阿犬笑著稱讚,不過始終帶著一絲失落。她進門方才三月,腹中沒有動靜才是常理。不過人的情緒卻不是可以通過常理來推斷的。

「夫人您才是遠近聞名的才女。」

合子不敢輕忽,連忙躬身拜了一拜,恭敬地答話。儘管彼此漸漸熟稔,對方也並不自恃出身而倨傲,但是嫡庶尊卑之道,卻始終壓在她的心下,不敢有絲毫鬆動。

阿犬也坦然受了此禮,才輕笑著把合子拉起來。

在兩人看不到的位置,泛秀輕輕點了點頭。一門之內還要相敬如賓的確並不讓人輕鬆,但是武家門第之內,長幼有序卻是必不可少的。阿犬能展示出更多的正室風範,那絕對是有利於平手家的事情。

「話說,我剛到清州的時候,就看到阿犬在看《賓士物語》一類的東西。不過這並非女子喜歡的讀物啊。」

阿犬見到泛秀直視的目光,面頰微紅,低下頭去。明明有了許多次肌膚相親,卻依然會因此羞澀,這就是少女之態了。

「其實那是阿市喜歡的書,因為她弄不清文法,所以才……」

織田信長的妹妹,居然會弄不清楚文法?不過若是那個時常模仿姬武士的小姨子,倒是可以想見。

「噢,那她一定不會像別的少女那樣敬慕九郎判官(源義經),反倒是喜歡巴御前和木曾義仲吧!」(PS:其實室町時期那個男生女相的美男子義經形象還未普及,不過此處就按現世的藝術形象來了。)

勇猛粗豪的木曾義仲,在織田家內部,也只有柴田勝家才勉強符合這種形象了。所以很多事情,恐怕也並非全是政治因素啊。

「嗯。」阿犬輕輕點頭,而後遲疑了片刻,小聲發問:「殿下您欣賞的人物,是九郎判官還是鎌倉公(源賴朝)呢?」

泛秀心下頓生警覺。

這個問題……幾乎讓人以為她是在替信長探明家臣的心思。有了織田市和五德的例子在,織田家的女婿,恐怕並不是那麼安穩的位置。

一眼掃去,只看到羞澀中充斥著幾分期待的少女神色。看她的性情,應該不至於如此。或許只是自己太過敏感了吧!

心下如此想著,卻回答到:「其實我所敬仰的,反倒是為平氏盡忠的悲運智將,新中納言閣下(平知盛)。」這應該不算是太差的答案,也並非全然刻意扭曲。

「噢……」阿犬應了一聲,若有所思。這樣看來倒似乎真的是偶然問起來的。

接著覺得有些冷落了合子,於是轉過身去,對她說:「即使是女子,也要教她漢文才好,教育子女的任務,並不能完全指望請來的老師。」

「是。」

後者俯身答道。

與側室談教育子女,似乎也是略有些不妥當之處,不過這個時候倒不會有人注意到。

這時候,突然門外響起腳步聲,隨後門上有人輕輕敲擊了三下。

接著門被推開,寧寧悄然鑽了進來。

「殿下,服部小藤太大人說,有要事稟報。」

要事?莫非是三河那邊……

「讓他小心一點進來。」

泛秀按捺下情緒,波瀾不驚地吩咐道。

「是。」

寧寧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小藤太急匆匆地走到了門前,俯身跪下去。

「主上,果然不出您所料!西三河的吉良和松平,都在招募兵馬。」

有兩家?

「具體的情況呢?」

「松平家花了一天時間,才動員到了三百足輕,而吉良家已經有了五百多人,還在不斷擴充。」

是這樣啊。

泛秀皺眉不語,心中開始推算起來。松平家是在意料之中,卻不想三河吉良氏也有如此的擴張慾望。難道是兩家聯合起來了?難道松平並沒有倒向織田的想法?

「是否要再去看看呢?」

小藤太看著泛秀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問到。

「嗯……」泛秀緩緩點了點頭,「不過從今日開始只需要警戒城附近三十里之內的區域,發現敵軍的情況,立即回來報告。」

「是。」

按照這個時代的規律,要攻下一座守備完好的城池,至少需要五倍的兵力。以沓掛城的情況來講,就是一千五百以上的軍勢。在五六月份,松平與吉良單獨湊齊這麼多兵馬恐怕有些難度,如果合力的話數目上倒是足夠,不過雙方有信任的基礎么?

倘若認定了守將受傷,趁機攻城,那就沒有必要特意找人分一杯羹了。

到底事實如何呢?這個時候,真是希望有個出色的謀士,或者優秀的情報系統來依仗,可惜二者都沒有眉目。至少有一個了解三河吉良氏的人也好啊!

服部兄弟沒有出過尾張,河田長親來此才不過兩年,松井友閑以前甚至不是武士……

也許如今以靜制動方是上冊,只要保證沓掛城不要失守,就可以保證沒有損失。至於能否有所收穫,就要看屆時臨機應變了。

……

就在小藤太返回沓掛城的時候,他的情報已經過時了,吉良家匯聚起來的兵馬,已經達到了八百人之多,這已經接近了吉良義昭目前的上限。不過松平家的數字,倒是依舊保持著三百不變。

「這個松平元康,至今還是只湊出了三百人馬嗎?」

吉良義昭聽到了斥候的回報,不免大笑起來。

「是啊,據說酒井忠尚這個實力派以農忙尚未結束為借口拒絕了出兵的要求,內藤清長口頭上答應參加作戰但卻根本置之不理,不少依附他們的小家族也紛紛效仿,名義上可以動員三千人的松平家,想不到只能調動十分之一的人數。」家老富永忠元說起松平元康,也是滿臉的不屑之色,「現在他都不敢繼續下動員令了,萬一有半數以上家臣反對他,弄不好就直接下台了!」

「難怪他要聯繫本家一起攻打沓掛城,否則就憑他那三百人,就算是城主死了都打不下城池!原來我還擔心這是驅虎吞狼之計,如今看來……」

「主公,據駿河的人說,松平竹千代是太原雪齋公親傳的弟子。」

恰到好處地加上一句話,諷刺意味十足。

「這倒也不能怪他本人。」吉良義昭捋須而笑,「其父死後他又被送到駿河當人質,連一個當主都沒有的家族,如果能夠精誠團結反倒是怪事了!」

「主公所言極是。」

「沓掛城的情況如何呢?」

「雖然百般遮掩,但是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城主受傷的事情。至於家臣全都是庸人,只收了一點賄賂就泄露了軍情,而且連一個熟悉兵事的都沒有。」

「是這樣啊。」吉良義昭稍微有些疑惑,「平手泛秀這個人,最近幾年聲名鵲起,應該不至於是無能之輩啊?」

「主公!」富永忠元躬身道,「他的確稱得上是智勇雙全,不過治政就差遠了,我到了沓掛城才知道,平手泛秀免去了許傷殘者的一半田稅。」

「一半?真是亂來啊,僅憑仁愛之心是不足以平定亂世的。」

「只是為了小仁而罔顧天下大義。」

「不錯,此舉乃是忘卻了我輩武家的根基所在。」

「另外,主上,在下有一言,不知該不該……」

「是何事呢?你我雖是君臣卻是一體同心,何必顧慮?」

「是。那松平家要求本家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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