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9章 上得山多終遇虎

單就這事情來說,其實也並不是什麼大事,朝廷徵收的稅,是真的不算多,而且,燒毀的貨船,也就是那麼三小艘,可不是燒了沿運河南下的船隊,錢大方他們是毫無損失,他們的害怕其實來自於他們內心的恐懼。

而這一種恐懼可以說是幾百年來形成的。

因為自商鞅變法之後,就確立了重農抑商的思想,商人是非常卑微的,如果朝廷剝削農夫太厲害了,那麼農夫就會起義,因為每個朝代的主體百姓都是農夫,天下農夫一旦都鬧起來,國家都完了。

而士子在四個階級中排在首位,他們有著制度的保護,統治階級幾乎都是士子組成的,哪怕就算鬥起來,那也是屬於狗咬狗。

工匠的話,雖然也是卑微的,比商人也好不了多少,工商是一體的,但是人家工匠本分,因為工匠就是幹活的,他們不會去招誰惹誰。

唯有商人是最尷尬的,商人目的就是賺錢,而賺錢是無止盡的,那麼肯定就要傷害他人的利益,而且商人是用智慧賺錢,而且是用一種不被世俗認可的智慧去賺錢。那些地主、農夫一看到商人左右手倒騰一下,就夠他們種好幾年地,這心裡能平衡么,故此,朝廷只要懲罰商人,所有人都會為之叫好,自古以來,許多朝代遇到問題,尤其是財政出問題,就拿商人開刀,一來商人有錢,夠肥,還可以借商人去轉移矛盾。

商人勢力實在太卑微了,根本沒有反抗的力量,其實如今也好不到哪裡去,雖然在韓藝的主導下,商人階級開始崛起,但也才在初級階段,這勢力還是四個階級中最弱勢的。

正是因為這種重農抑商的思想,導致一點風吹草動,商人就如驚弓之鳥,害怕到不行,彷彿天都要塌下來了。

饒是元家這種大家族,也不例外。

「大爺爺,我們的損失倒是不大,就是三艘小貨船,還有個別人受到一些輕傷。」

聽完元修的彙報之後,元禧他們臉上兀自是非常凝重,沒有半點慶幸的神色。

「損失倒是其次呀!」元禧嘆了口氣,道:「關鍵是朝廷的這番應對,令人感到不安啊!」

「是呀!」元樂也是憂心忡忡,道:「如今韓藝不在,我們也根本不知道朝廷究竟是真的為了平息眾怒,還是要開始打壓商人,而且朝廷讓李義府掌管商稅局,這對咱們而言可是極為不妙啊!」

元禧點點頭道:「若是朝廷只是為了平息眾怒,這我等也應該支持,可若不是的話,咱們可就麻煩了。」說到這裡,他又道:「不管怎樣,還得先看看再說,只是在這期間,事事都得格外小心,一定要避免這種事發生在咱們頭上。」

元鶴道:「既然如此的話,何不趁勢將重心轉向江南,甚至於嶺南地區,我老是覺得在長安做買賣,不太安穩,畢竟長安乃是天子腳下,出了什麼事,一定是先拿長安的商人開刀,到揚州的話,就算出了什麼事,咱們能夠從容應對。」

言下之意,至少咱們還可以跑。

其實這事並不是很嚴重,但即便是元家,都想到跑路了,可見這古代商人的心態。

元禧點點頭,道:「四弟說得不錯,其實咱們元家的財富一直都在往南邊轉移,如今是可以加大對嶺南的投資。這樣吧,我寫一封信給牡丹,看看他們夫婦的意思。」

……

金行!

「那些個蠢貨,還想留在這裡,哼,老子可不管他們了,老子先走了。」

錢大方坐在貴賓室內,一邊吃著蜜餞,一邊念念叨叨。

過得一會兒,桑木走了進來,道:「老錢,這是你的金票。」

錢大方拿著金票點了點,這可不是小數目,一張金票可就價值一百貫錢,他點了好幾遍,確定沒有錯漏,這才小心翼翼的放到盒子裡面,又向桑木道:「桑木,這事你就沒有跟韓小哥說么?」

桑木道:「恩公此時正在家裡守孝,這點小事,我怎好意思去打擾他。」

錢大方嘖了一聲,道:「這可不是小事,一旦徵收商稅,今日是五文錢,明日可能就是五十文錢。」

桑木笑道:「沒你想得那麼嚴重吧,朝廷徵收商稅,不過也是為了平息眾怒,這點稅對於你老錢而言,算得了什麼。」

「是,這點稅不算什麼。可是就我那點點貨,不到半天就能燒得精光啊!」錢大方直翻白眼道。

桑木笑而不語。

錢大方又斜目看著桑木,道:「哎!桑木,韓小哥臨走的時候,當真沒有留下什麼錦囊妙計么?」

桑木搖搖頭道:「恩公走的時候,只是讓我將買賣打理好,倒是沒有留下什麼話,反正,過兩三年,恩公就回來了。」

錢大方嘆了口氣,又道:「我不管了,反正我是打算去揚州找韓小哥,這長安的買賣是能做就做,不能做我也不強求了。」說話時,他一直在注意桑木的神情,可惜桑木面無表情。

他自討了個沒趣,只能揣著金票告辭了。

他走之後,桑木坐在貴賓室內,緊鎖著眉頭,過得半晌,他突然朝外面喊道:「來人啊!」

一個身著制服的少女立刻走了進來。

桑木道:「去講春枝叫來。」

「是的。」

過得一會兒,只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婦走進來,道:「總管,你找我?」

桑木點點頭,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曹匯在我們金行也有貸款。」

「是,曹匯在今年年初時,曾向我金行貸了一百貫錢。」

「這筆賬恐怕會成為爛賬了。」桑木嘆道:「如今世道不太平,咱們金行也得收縮貸款,今後,但凡是五十貫以上的貸款,必須得經過我的點頭。」

「是。」

……

……

大興善寺。

「爹爹,似乎我們都猜錯了,武皇后將李義府召回長安,好像並不是為了士庶之爭。」

崔戢刃越說越困惑,道:「李義府回到長安之後,並未報復李崇德兄弟,並且還讓李崇德將他的家譜再添入趙郡李氏的族譜裡面,好像是要拉攏咱們士族。另外,許州一案,依孩兒之見,若沒有當地士族的慫恿,那些村民可不敢鬧事,這本給了武皇后他們一個機會,但是從如今的情況來看,武皇后似乎還有意偏袒他們,難道這只是他們的欲擒故縱之計?」

「他們是沖著韓藝去的。」崔平仲眼瞼低垂,似在思索什麼,也不知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兒子聽的。

「啊?」

崔戢刃詫異的看著崔平仲。

崔平仲一怔,抬起頭來,看著崔戢刃,過得一會兒,他才道:「你想想看,韓藝立下不世之功,其父的墳墓被衝垮,韓藝回家守孝,李義府歸來,許州火燒商船。韓藝父親的墳墓,早不垮,晚不垮,偏偏在韓藝拜相前夕被衝垮。許州的貨船早不燒,晚不燒,偏偏要在韓藝離開之後才被燒。哪有這麼多的巧合?」

崔戢刃問道:「第一件事可能是巧合,第二件事可能是那些士紳、地主忌憚韓藝,故此選擇韓藝離開才這麼做。」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麼會忌憚韓藝這個農家出身的孩子?那是因為韓藝一直以來深得陛下和皇后的支持。如今他們不再忌憚,我想原因可能也是一樣的。」

崔平仲道:「其實我回到長安之後,就只在做一件事,那就是觀察韓藝,研究韓藝的變法,甚至為此沉迷,我一直認為韓藝在謀劃著什麼,我也想知道答案,而且我曾一度認為我已經非常接近韓藝,但是隨著這些事的發生,我又覺得自己置身迷霧之中,韓藝在我面前變得是若即若離。直到此事發生之後,我才突然想明白。如果武皇后與韓藝之間出現了矛盾,那麼這一切就能夠解釋的清楚。」

崔戢刃驚訝道:「這如何可能,武皇后向來非常信任韓藝的,而且他們之間也沒有發生過什麼矛盾。」

崔平仲道:「如果我知道其中的原因,我當初就不會感到困惑,但是從這事情的發展來看,這個可能性是很大的,這裡面一定發生了不為我們所知的事情。」

崔戢刃沉吟片刻,道:「若真是如此的話,韓藝父親的墳墓極有可能是武皇后動的手腳。」

「不。」

崔平仲道:「我認為是韓藝自己動的手腳。」

「什麼?」

崔戢刃震驚的看著崔平仲。

崔平仲道:「韓藝雖然風光無限,但他在朝中其實是沒有任何勢力的,遠不如武皇后,其實只要將韓藝拿下,那些商人不過都是一些螻蟻,先對付商人,以此來削弱韓藝,這未免是多此一舉。關鍵就在於韓藝深得陛下信任,有陛下保護,武皇后也拿他沒有辦法。恰好當時韓藝立下不世之功,我若是韓藝的敵人,必將會再點一把火,讓韓藝出將入相,功高蓋主,引起陛下的猜忌,這是對付韓藝的最有效的辦法,武皇后聰明絕頂,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

故此,若那只是一個意外的話,就是上天在幫助韓藝。可是以我對於韓藝的觀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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