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9章 不敗之帝

曾今不可一世的長孫無忌,而如今卻落得如此狼狽,臨行前,就連個送行的人都沒有,就還不如當初的褚遂良。

總之,十分凄涼。

借著夜色匆匆趕路,待天明時,早已經出得長安縣。

長孫無忌就連回望長安的機會就沒有,半躺在馬車內,半合著眼,顛簸的馬車實在是令他難以入睡。

忽聞外面一陣琴音傳來。

長孫無忌睜了睜眼,好奇道:「這是誰在彈琴?」

長孫延皺了皺眉道:「這好像是孫兒最喜歡的《幽蘭》。」說著,他猛地一怔,急忙來到窗口,尋聲望去,只見路邊上的小山之上有著幾道熟悉的身影,他不免一怔,眼眶微微有一些濕潤,張了張嘴,卻覺哽咽,喊出不得聲來,只是獃獃的望著山上,想到今生都可能再無緣想見,淚水終究是落了下來。

長孫無忌往窗口望了眼,雖然看不清楚,但也猜到是誰,不禁暗自悲傷,延兒不過弱冠之際,卻也有有心人相送,而老夫……念及至此,他卻又想到,當初褚遂良、韓媛、來濟他們一個個離他而去,心中又是惆悵不已。

山上那幾人正是崔戢刃、王玄道、元烈虎,以及盧師卦。

他們幾人一直都想見見長孫延,但是長孫延被看得死死的,根本見不到,好在崔戢刃料到許敬宗可能不會讓長孫無忌風光的離開的長安,故此早早來此等候。

當然,這世上的聰明人可不知他們幾個,就在這座小山斜對面的半山腰間,但見一人斜靠在一棵大樹上,雙手放入袖中,而他頭上樹枝上還有一人,嘴裡叼著一個雜草草,雙手枕頭,背靠著樹榦上。

此二人正是元鷲與崔平仲。

「對面那是小虎他們吧。」元鷲隨著琴音搖晃著腦袋,半眯著眼道。

崔平仲嗯了一聲,「應該是的。」

元鷲咧嘴笑道:「這幾個小娃的感情還真是不錯。」

崔平仲沒有做聲,只是輕輕一嘆。

元鷲微微偏頭,看著下面的車隊,嘖嘖兩聲道:「這武皇后還真是一位奇女子也,自從她從感業寺回到宮中之後,朝中發生了不少大事,可每件都與她有莫大的關係,然而,她還在皇宮待著,而反對她的人卻一個個被貶出長安,這手段真是令人佩服啊。」

崔平仲只是笑了一聲。

元鷲道:「你似乎不認同?」

崔平仲道:「表面上看好像都是武皇后在從中作梗,但如果追本溯源的話,其實所有問題的根結都在一個人身上,武皇后也不過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罷了。」

元鷲皺了皺眉,道:「能夠拿皇后當棋子的,唯有當今天子。」

崔平仲點點頭。

元鷲好奇道:「可是陛下早已掌權,太尉這幾年也一直老老實實的,好歹太尉也是陛下的親舅舅,縱使功過相抵,陛下也沒有必要對太尉趕盡殺絕,這是不是太絕情了。」

「在權力面前,誰都無情,陛下是如此,太尉也是如此,只不過陛下要比太尉更加無情,而比太尉想像中的要無情的多,若非如此,這勝敗還真不好說。」

崔平仲輕輕一嘆,道:「自廢王立武開始,到如今,其實最大的贏家一直都是當今天子,比起高祖、太宗而言,當今天子手中的權力也是最大的。雖說每件事都與武皇后有關,但其實都是陛下在主導,武皇后不過是陛下手中的一枚棋子。陛下利用皇后,巧妙的避開與太尉的直接對抗,將矛盾集中在臣與臣之間,臣與後之間,貴族與庶族之間,讓他們自相殘殺,而陛下則是坐收漁翁之利,輕而易舉的便獲得自己想要的一切,我們的陛下才是這天底下最聰明的人,其謀略比起太宗聖上,還要更勝一籌啊。

而自兩晉建立九品中正制後,一直以來都是君主與貴族共治天下,然而,君主卻如流水一般,江山也是幾番易主,這唯一不變的則是大殿之上那些貴族官員,每次一次江山易主,都是他們有著莫大的關係,故此皇權始終都要受到限制。如果想要伸張皇權,那麼必須剷除貴族,而如今隨著太尉的離去,朝中作為強勢的貴族集團將被覆滅,到時提拔上來的一定都是一般的官僚,如此一來,大臣與皇帝的距離是越拉越遠,到最後,將會是皇權至高無上,君主獨掌天下。再也沒有人敢對皇帝換後而多半句嘴。」

元鷲道:「那你們山東士族豈不是危矣?」

崔平仲點點頭,又道:「但是我山東士族與關隴貴族不一樣,關隴貴族就在皇帝身邊,其主要勢力也都集中在朝中,而我山東士族的勢力都在地方上,雖說陛下也絕不會允許,地方上的勢力危機到皇權,所以之後陛下一定會加強官僚的權力,以此來平衡士紳的權力,但這將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元鷲聽得嘆了口氣,道:「聽你這麼一說,我真的有些為我那位妹夫感到擔憂,這伴君如伴虎啊!」

崔平仲皺了皺眉頭,心道,是呀,我怎麼將他給忽略了,不僅是這事,在許多爭鬥中,他似乎也完全置身事外,比起陛下而言,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

夜已深。

皇后內,但見一小簇人快步來到一間僻靜的小屋前。

「卑職參見陛下。」

守在門口之人,見得來人,立刻行禮。

「開門。」李治淡淡道。

「遵命!」

這門打開之後,李治獨身一人入得小屋內。

但見屋中只站著一人,此人正是在當初西征阿史那賀魯時,偽造聖旨架空程咬金的王文度,李治當初只是將他貶為庶民,並未將他發配。

「草民參見陛下。」

王文度抱拳一禮。

李治笑道:「快快免禮。」

說著,他坐了下來,問道:「舅舅已經離開呢?」

王文度回答道:「今早離開長安縣的。」

李治道:「可有人去相送?」

王文度道:「倒是有四人相送,乃是崔戢刃、王玄道、元烈虎、盧師卦。」

「這幾個傢伙還挺聰明,竟然能夠事先料到許敬宗的心思。不過他們不是去送舅舅的,而是去送長孫延的,不用去管他們。」李治笑著搖搖頭,又問道:「想必舅舅離開的消息,已經傳開了,大家是如何議論此事的?」

王文度道:「如今朝中最為盛行的一種說法,就是皇后聯合許敬宗等人將太尉給逼走的,不過許多人似乎也預料到了,畢竟他們兩邊一直爭來斗去,反正不是太尉被貶,那便是許敬宗被貶,這只是遲早的事。」

李治道:「就沒有人議論朕嗎?」

王文度道:「未曾有。」

「未曾有,那就是有人心裡是這麼想,只是沒有說出來罷了。」李治嘆了口氣,道:「朕也確實是出於無奈,他們兩派相爭,朕幾番想要平息他們之間的爭鬥,可都沒能成功,而且還導致他們的爭鬥越發激烈。朕也不瞞你,朕心裡一直都害怕舅舅,舅舅的手段,朕是最清楚不過了,如果他贏了這一場爭鬥的話,只怕朕都得遭殃,朕也是無奈為之啊!」

言下之意,就是前面那說法是完全正確的,我是被逼的,他們兩派已經爭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我只不過是選擇了皇后而已,因為我害怕我舅舅。

其實整個過程也正是如此,李治一直都是一個老好人,先前的幾個舉動,也都是要平息這一場爭鬥,包括貶李義府。他也沒有暗示任何人去製造這冤案,誣衊自己的舅舅,這確實是武媚娘的主意,他只是選擇了其中一方而已。這也是為什麼那種說法最令人信服,絕大多數人都認為,李治是被逼的,兩邊斗到這種地步,那總得分出個勝負,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同時大家也能夠理解李治不可能讓長孫無忌重回朝堂,他只能選擇許敬宗那邊。

然而,其實決定權一直都在李治手中,那麼根源也在他這裡,他要貶李義府,武媚娘能阻止得了嗎?根本阻止不了,只是武媚娘聰明,她知道李治有些看李義府不爽,索性順水推舟,利用李義府,誘使唐臨上鉤。

而此案誰最得利的,那當然還是李治,隨著這些元老大臣的被貶,再也沒有人可以限制住他,別看長孫無忌那幾年窩在家裡,可是李治也不敢做出什麼過火之事,凡事還得小心謹慎,因為長孫無忌還是可以回來的,他在朝中還是很有勢力的,名望也高,支持他的人也很多。在很多情況下,李治都得顧慮到這一點,這就是一種束縛。

如今就是他一個人說了算,許敬宗如今是猖狂,可是先前李義府比他還要猖狂,但是李治一句話,李義府就滾到黔州去了,這就是因為他們跟皇帝的距離太遠了,你能夠有今日那都是因為皇帝,貴族可就不是,貴族能夠站在大殿上,主要是因為自己家族勢力強大,家族與家族之間又有聯姻,這勢力就可以抗衡皇權,皇帝不得不用他們,有一種合作的關係在裡面,兩者是有著質的不同。

其實從隋文帝開始,皇帝就一直在削弱貴族,這卧榻邊上豈容他人酣睡,那科舉就是最具標誌性的,科舉是為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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