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7章 兔未死,狐已悲

許敬宗這一出手,可真如那晴天霹靂,震驚長安。

因為之前許敬宗他們在調查此案時,那都是秘密審查,沒有透露出任何風聲,也沒有找什麼人來做供,表面上還是調查一樁普通的朋黨案,大家也只是對於李治讓許敬宗來審查此案感到好奇,只有少數那麼幾個人察覺到一些什麼,大部分人都沒有想到會審處這麼大一個案子來,直接將長孫無忌這個超級元老也給牽扯進來。

直到許敬宗命人將太尉府控制後,這些消息才陸陸續續傳出來。

百姓聞之,大驚失色。

官員、士紳聞之,不禁愕然。

霎時間,城內是議論紛紛,滿天的流言蜚語。

然而,此案在愚昧的百姓口中,傳來傳去,然後就變成真假難分。其實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百姓永遠是最好糊弄的,上面吹什麼風,下面就能將它編成故事,說得是煞有其事,其實這就是人性,自以為自己很懂,羅列出各種長孫無忌造反的理由,無限的遐想。

當然,也有一些百姓非常喜歡長孫無忌,他們就不相信這是真的。

反正不管什麼事,只要你往群眾頭上一扔,那絕對會變得傻傻分不清楚。

盧家藥鋪。

「你們見到長孫沒有?」

盧師卦急切的向崔戢刃和王玄道問道。

二人同時搖搖頭。

此案要速戰速決,許敬宗決不允許節外生枝,哪怕是涉案人員的家屬,也是誰也見不到。

盧師卦聽後,心中又是擔憂,又是憤怒,他當然知道許敬宗他們可不是什麼好鳥,落在他們手裡,這下場能好么,當即怒罵道:「這世上最黑暗之地莫過於官場,最無情之人莫過於天子。先帝玄武門誅殺手足,而如今天子又要殺舅,這天子尚且如此,百姓何言孝道?要論這一點,我朝的確是遠勝歷朝歷代。」

如今雖是盛世,但是他卻對這個朝廷心灰意冷,覺得裡面太黑暗了,但是之前再黑暗,也只是官場,如今發現這皇室比官場都還要黑暗一些,這讓他感到絕望,覺得為這種朝廷賣命,乃是最愚蠢之事,因為你的政績好不好,跟你的前途沒有關係,你的生死只在皇帝一個人的掌控之中,皇帝讓你生,你不管做了什麼壞事,你都死不了,皇帝讓你死,你不管做了多少善事,你也得死。

王玄道、崔戢刃聽得冷汗直冒,趕緊幫盧師卦四處看了看,幸好是在盧家藥鋪的後院,四周都沒有人,別說如今這敏感時期,就算是平時,你這話要是傳出去,那盧家恐怕都完了,你不光罵李治,你還罵李世民。

不過盧師卦這麼說,也是有原因的,因為他們都是出身山東士族,在山東士族中,許多人對於玄武門之變有著不一樣的看法,因為他們中很多人當時是支持李建成的,建國初期,李世民常年在外打仗,而李建成主內,故此文人都心向李建成,武將就偏向李世民,這也是李世民即位後,打壓山東士族的一個原因。

可此一時彼一時,風光一時的關隴集團,如今已經岌岌可危,何況他們。

崔戢刃就道:「盧兄,你且消消氣,如今不還沒有定罪么?」

盧師卦冷笑一聲,道:「戢刃,你這是自欺欺人,此事再簡單不過了,無非就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什麼儒家思想,什麼律法,什麼道德,在權力面前,統統都是不值一文。」

王玄道道:「盧兄,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嫂嫂和蓮兒著想吧。」

盧師卦聽罷,愣了愣,自己一條賤命倒是死不足惜,可莫要連累了自己的妻女,閉目一嘆道:「是啊!我們只是一群苟且偷生的螻蟻。」

崔戢刃、王玄道也皆是黯然一嘆。

他們讀得是聖賢書,講得禮儀人倫,可是如此不公之事,他們卻不敢言,不就是苟且偷生的螻蟻么。你要真是君子,要真是頂天立地,你就去做魏徵,你就去跟皇帝叫板,死也要喊出這不公之事來。

不過崔戢刃說得也沒有錯,如今還沒有將長孫無忌定罪,只是說長孫無忌涉嫌謀反,故此也沒有抓長孫無忌,只是將他看管起來,這還得經過三司會審。

這麼大的案子,要是連基本程序都不走,那人人都知道這裡面貓膩,這不但要走程序,還得請一些重量級的人物來審,如此才能堵住悠悠眾口,你們不相信許敬宗,那李績、盧承慶、崔義玄等人,你總得相信吧。

司空府。

「哥,你打算怎麼辦?」

李弼略顯興奮道。

李績瞧了眼李弼,問道:「你很開心嗎?」

李弼訕訕一笑道:「此事與弟無關,弟又怎會感到開心。」

他心裡其實是很開心的,因為李績當初是反對長孫無忌的,也正是因為李績,武媚娘才能當上皇后,關隴集團才有今日,故此這長孫無忌活著,他也感到害怕,萬一這長孫無忌翻身,那李家就得遭殃了,這朝堂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李績並不這麼看,感慨道:「想當初太尉權傾朝野,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風光無限,豈是今日之我可比的。而就在這短短几年間,他們便落得如此下場,何況我等?你不應該幸災樂禍,而是要應該引以為戒,今後不管做了再大的官,凡事都得小心謹慎,切不可大意。」

李弼點頭道:「是,弟記住了。」

李績嘆了口氣,道:「你去跟許敬宗說,我昨日射門球,把腰給閃了,如今在家卧床休息,連身都翻不了,沒法去了。」

這謙虛之人,總是能夠看得更加長遠一些,發生這種事,李績還開心?他是如何開心不起來呀,長孫無忌這麼厲害,當時天下人都畏懼他,但是這眨眼間就倒了,可見這太尉司空也好,販夫走卒也罷,生死榮辱皆在一人之手,你還開心,說不定下個就輪到你了,你就還不如長孫無忌,你死得會更慘。

俗語說得好,這兔死狐悲啊!

……

「盧兄,你對此案如何看?」

許圉師向盧承慶問道。

盧承慶嘆道:「這天子有命,身為臣子,還能這麼辦。」

言下之意,就是我得看法並不重要,李治也不是讓我去主持公道的。他當然是不想去,誰願意將自己的名字寫在一樁冤案上面,而且是這麼大的案子,但他也不敢反對,而且他又不是李績,人家李績是一路裝死過來的,大家也習以為常了,如果李績興高采烈的去參與此事,反而會令人感到震驚,而且以李績如今的地位,他不反對,那便是支持,而盧承慶的話,他不反對,那就是反對,他必須要支持,他沒有選擇。

……

崔家。

「堂兄,你今日氣色不錯,看來過不了多久,便可痊癒了。」

崔平仲略帶一絲驚喜的看著半卧在床崔義玄。

崔義玄呵呵道:「我的身子狀況,我比你清楚得多,我在床上躺了一年多,這幾日突然覺得精神不錯,只怕是那迴光返照,時日無多了。」

崔平仲聽得啞然無語。

「不過這生死有命,我活到這把年紀,已經知足了。」崔義玄豁然一笑,又問道:「這太尉一案,你如何看?」

崔平仲還是沒有做聲。

崔義玄笑道:「我的才智遠不如你,我都明白,你心裡能不明白么。」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道:「而如今我只剩下這一口氣,一身榮辱即將化為塵土,我也不在乎後人將會如何看我,若我此事能幫陛下一把,將來若是咱們崔家出了什麼事,只願陛下能夠對咱們崔家網開一面。你——你不會看不起為兄吧?」

崔平仲聽得這最後半句,不禁眼眶有些濕潤,道:「兄長言重了,兄長一直以來都在為崔家勞心勞力,倒是愚弟未曾為崔家做過什麼貢獻,愚弟真是愧對列祖列宗。」

崔義玄嘆道:「可是我能幫得也就這麼多了,等到我死之後,你可得多多幫著戢刃一點,不要再離開長安了,戢刃這孩子天資聰穎,若加以培養,前途必將無可限量。」

可就算當得這宰相又如何?崔平仲暗自苦嘆一聲,嘴上卻道:「兄長還請放心,戢刃是我的孩子,我又怎會棄之不顧。」

崔義玄道:「有你在幫看著,我就放心了。」

他是一定得出面,因為三司會審,御史台、刑部、大理寺是肯定都要出人的,因為規矩就是這麼定的,如果他不去的話,那就得讓韋思謙去,那韋思謙可就不會看皇帝的臉色行事。前面許許多多案子,李治都是指派韋思謙,偏偏這個案子,他是點名讓崔義玄出面,就算你崔義玄是躺著的,也得去那屋躺著。

……

戶部。

韓藝正準備下班回家,一個主事突然走了過來,滿面擔憂道:「韓尚書,今兒張侍郎未來過戶部,好像說是身體不舒服,咱們要不要去看看?」

這戶部的氛圍非常好,因為韓藝個人的關係,他的理念多多少少總會帶一點家的感覺,而且這段期間都在玩命的工作,不太清楚外面的情況,故此這主事還真認為張大象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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