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0章 其鳴也哀

大理寺。

在一間掛滿刑具的囚室內。

啪!

「啊!」

「裴行健,我勸你還是老實交代,以免受這皮肉之苦。」

袁公瑜坐在正在接受鞭刑的裴行健面前,一邊喝著茶,一邊悠哉悠哉地說道。

唐朝一直以來提倡慎刑,少刑,但那只是對百姓,因為百姓不過是卑微之人,你對百姓用刑沒啥快感,但是對於官員,可不是這樣的,要麼不整你,要整你的話,那就是往死里整,誰叫你拿這麼多俸祿,不抽你幾鞭子,都愧對你這一身官服。

這裴行健與李結一進來,就被嚴刑逼供。

「我呸,我與爾等小人無話可說。」

裴行健咬著牙怒瞪袁公瑜。

「此時你還嘴硬,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袁公瑜又吩咐役卒道:「給我繼續打,狠狠得給我打。」

而在此間牢房的門口還站著二人,正是許敬宗和辛茂將。

「當初房遺愛一案便是在此牢房審查的。」

許敬宗站在門口,一邊往裡面打量著,一邊問道。

辛茂將點點頭道:「當年房遺愛便是關押在這裡。」

許敬宗笑呵呵道:「這真是天理循環終有報啊!」

辛茂將道:「不過這二人得嘴還真是挺嚴實的,怎麼打都不開口。」

許敬宗笑道:「此事無須著急,我們也得好好謀劃一下,待會你吩咐袁公瑜別打這麼狠,萬一將人給打死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辛茂將點了點頭。

許敬宗又道:「對了,蒙翰那邊怎麼說?」

辛茂將道:「那廝可是嚇得夠嗆,不過他似乎還真不知道那權貴究竟是誰?」

許敬宗眯了眯眼道:「不知道可以讓他知道,事已至此,我們都不怕,他還怕什麼,要是成了,他可是立下大功。」

正當這時,一個胥吏急急走了過來,在許敬宗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許敬宗點了點頭,又向辛茂將道:「這裡便交給你了。」

說完,他便急匆匆離開了。

他來到大理寺後面的一間屋內,此時屋內就站在一人,正是王德儉。

「查的怎麼樣?」

許敬宗一見王德儉便問道。

王德儉先是來到門前,伸出頭來,左右看了看,見屋外沒人,這才將門合上,小聲道:「已經查清楚了。」

許敬宗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王德儉拿出一些信件來,道:「此乃從裴行健家中搜查出來的,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是裴嚴師他們害怕被唐臨一事牽連,故此打算聯合趙郡李氏,鞏固自己在朝中的勢力。」

許敬宗聽得眉頭一皺,道:「原來如此。」

王德儉又道:「不過此中有一封信,是裴行健打算送給他老師的趙郡李太公的。」說著,他將一封信遞給許敬宗。

許敬宗拿著看了看,道:「這不過是很普通的一封信,沒有什麼特別的!」

王德儉手往上面一指,道:「你看裴行健是如何稱呼李太公的。」

「趙師?」許敬宗皺了皺眉,道:「那李太公我也熟知一二,人稱趙李太公,乃是當代大儒,不少門生都在朝中為官,又是裴行健的老師,稱之為趙師,也沒有什麼不妥的。」

王德儉道:「舅舅可莫要忘記了,長孫無忌被封為趙國公。」

許敬宗愣了愣,道:「這也太牽強了一點吧。也沒有人稱長孫無忌為趙師,這誰會相信。」

王德儉露出一絲奸笑來,道:「舅舅,話不能這麼說,你應該這麼說,為什麼裴行健要稱長孫無忌為趙師?為什麼不光明正大的稱太尉?這裡面究竟隱藏著什麼?」

這就是文官,這文字遊戲玩得是爐火純青,這語氣一變,意思是截然不同的。

許敬宗聽得目光閃爍了幾下,道:「但是僅憑此,只怕還是不夠證據吧。」

王德儉道:「咱們不是還有三個證人么,只要咱們將其餘的信件都給燒毀,只留下關於趙師的信件,那這人證物證俱在,他長孫無忌這回是插翅難逃。」

許敬宗道:「可問題是裴行健和李結都不願意開口。」

王德儉道:「舅舅,此事我已經給理順了,裴行健自然不會將自己的老師給供出來,而李結的話,李太公可是他的爺爺,他更加不會說。但是據我所知,這李結乃是憑藉李義府的關係,才被提拔到御史台的,只不過李義府一走,這趙郡李氏又與裴家和好如初,幫助裴家打壓李義府的嫡系,這蒙翰便是其中之一,故此蒙翰才告他們兩個結為朋黨。由此可見李結並不忠於長孫無忌和裴家,只不過是形勢所迫,他與裴行健不一樣,乃是一個小人。如果讓他在自己的爺爺與長孫無忌之間選擇,他一定會選擇供出長孫無忌來,由他做突破口,咱們再逼裴行健認罪,那就輕鬆多了。」

許敬宗思忖半晌,道:「可是這事,你知我知,裴家也知道,萬一他們……」

王德儉笑道:「舅舅,你還不了解他們這些高門大姓么,凡事都是以自己家族利益為先,此事鬧得這麼大,他裴家若敢自投羅網,只怕裴家的在長安的勢力都會被拉出來,我猜他們一定不會出來認罪的,反倒是我們在打擊長孫無忌的時候,裴家和李家的人都不會挺身相助,因為他們做賊心虛,這反而能夠減少我們的阻力。」

許敬宗呵呵笑道:「還是你腦子轉得快。」

要知道「智囊」一詞便是來自於王德儉脖子上那顆巨瘤,這可是實實在在的,絕非是浪得虛名啊!

他也料想得沒有錯,裴嚴師他們此時雖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但卻只能坐在家干著急,並不能做什麼,如果他們有動作,豈不是不打自招。

……

太尉府。

長孫無忌站在院中,雙手背負,遙望西邊的落日,這冬日的夕陽,並未散發出多少餘暉,無法遮蓋住他臉上的愁容。

過得一會兒,他身邊的老管家走了過來,躬身道:「老爺!」

長孫無忌長長一嘆,收回目光來,微微偏頭,詢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

那老管家道:「相信韓藝已經收到暗號了,只是——!」

長孫無忌微微皺眉道:「只是什麼?」

那老管家道:「只是咱們府邸周邊多出許多眼線來,今晚想要避過他們,只怕要多費周折,不過老爺請放心,小人有把握能夠避開他們。」

長孫無忌身邊的管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就外面那些小麻雀,他還真沒有放在眼裡。

長孫無忌眯了眯眼,沉默了半晌,道:「沒有必要,他們辛辛苦苦在外面盯著我這個老頭,也著實不易,給他們一點消息,好讓他們回去復命。」

那老管家聽得是滿面震驚,道:「老爺,這要是不防備好,老爺與韓藝的關係可能就會讓對方知道。」

長孫無忌沉默少許,嘆道:「可如果我死了,那這世上便無人知道這個秘密了。」

……

當晚,夜深之時,韓藝如約而至。

與以往一樣,長孫無忌早早在小屋裡面虛席以待,一個人在那裡下著圍棋,直到韓藝到來,才放下棋子。

「太尉,事情可能有些不妙,你得儘快做決定。」韓藝略帶一絲急切道。

長孫無忌道:「你指得可是李結與裴行健的朋黨一案。」

韓藝點點頭。

長孫無忌坦蕩蕩道:「此事與老夫沒有任何關係,老夫對此也是毫不知情。」

這是重點嗎?這又不是查案,這擺明就是要栽贓嫁禍啊。韓藝道:「如果此事當真與太尉有關係,我想上面就不會派許敬宗他們去調查,而是會派韋思謙去調查。」

長孫無忌淡淡一笑,道:「這清者自清,他們若是要栽贓嫁禍,老夫也沒有辦法阻止他們。」

韓藝微微皺眉道:「難道太尉打算坐以待斃?」

長孫無忌笑道:「老夫一直以來,行事謹慎,他們拿不到證據可以指證老夫的。」

韓藝道:「可是朋黨這種案件,本來就是似是而非,證據什麼的都只是其次。」

長孫無忌點點頭道:「你說得不錯,朋黨這種案件,的確是似是而非,故此老夫的命運現在全都掌握在一人手裡。你說他會要老夫的命嗎?」

這個人自然就是李治,其實他們交談時,經常避開李治不談,主要談得就是武媚娘,但是要知道武媚娘可沒有權力主宰長孫無忌的生死,她只能從旁添油加醋,推波助瀾,真正的決定權始終還是在李治手裡,當初倒李義府,也是李治決定的,武媚娘只能暗中動手腳,為李治製造一個理由,兩個案子其實很像似。

韓藝遲疑半晌,搖搖頭道:「這我也不清楚。」

長孫無忌嘴角不露出一絲不易擦凈苦笑,道:「那就由他去決定吧。」語氣是非常堅決。

韓藝愕然道:「難道太尉打算什麼都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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