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惻隱之心

雖然韓藝已經醒過來了,但這只是代表他脫離了生命危險。

身體的話,還是非常虛弱的,而且頭部、嘴部,甚至於全身上下都有大大小小的傷,這可不是一日半日的可痊癒的,需要好生調養,否則還有可能落下後遺症,沒有辦法,只能在楊府住下。

轉眼間,半月過去了。

其時已經入冬,刺骨的寒風,席捲了整個揚州城。

韓藝卧床半月,在肖雲強行的細心呵護下,他總算可是下床行走,這真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他也沒有想到自己這一躺就足足躺了半個月,但是這點傷對於他而言,也不算是什麼,畢竟他已經無數次從死亡的邊緣爬了出來。

已經深夜,漆黑的天空烏雲密布,看不到半點星光月光。

「不要跳,不要跳,不要——啊——!」

韓藝驚悚的大叫一聲,猛地坐起身來,只見他滿臉大汗,氣喘如牛。

這半個月來,他都做著同一個夢,陳碩真那一聲哀嚎,那一道跳入河中的身影,始終縈繞在心頭。

「呼——!」

韓藝雙手捂住臉,竟發現有淚珠掛在臉上,他大口喘著氣,喃喃自語道:「皮特朱,你這該死的究竟在哪裡,我現在真的需要你的幫助。」

咚咚咚!

咚咚咚!

忽聽得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又聽有人喊道:「韓藝,韓藝。」

是肖雲的聲音。

「你等下!」

韓藝直接將被子裹在身上,下床將門打開來,只見肖雲站在門前,雙手抱胸,腳尖微微顛著,急忙道:「快進來吧。」

肖雲側身閃進屋內,又是一臉關心的望著韓藝道:「韓藝,你又做噩夢呢?」

韓藝嗯了一聲,將門關上,快步上得床,道:「抱歉,又驚擾你睡覺了。」

因為肖雲就睡在隔壁屋,這古代的隔音效果就那樣,所以韓藝一做噩夢,都能把肖雲吵醒,對此韓藝確實深感愧疚,但這也不是他能夠阻止的。

肖雲來到床邊坐下,一對美目關心的望著韓藝,道:「韓藝,你是不是中邪了,這些天你每到半夜都大聲驚叫。」

韓藝嘆了口氣,點頭道:「也可以這麼說吧,但我不是真的中邪了,而是患有輕微的心理病。」

其實做他們這一行的,心理病就是職業病,病發率極高,他也不是第一次得這種病了,但因為他身邊就有一個心理學博士,也就是皮特朱,一般不是太嚴重的心理疾病,皮特朱都能夠幫他很快的走出陰影來,唯一令皮特朱束手無策的,就是韓藝對婚姻的排斥以及恐懼,還有就對愛情的絕望。

「心理病?」

肖雲沒有聽過這個術語,也並不明白,疑惑道:「這是郎中告訴你的么?」

「自創的。」韓藝搖搖頭道:「這病只能靠自己去調解,不過你放心,過些日子就會好的。」

現在皮特朱不在,他只能靠自己去調解,好在他跟皮特朱學了不少,自我調節的能力還是非常強的,但這真的需要時間去沖淡。

這也可以自創?肖雲聽得也是一知半解,不過見韓藝身體無恙,也稍稍放下心來,突然道:「韓藝,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什麼事?」

「記得你說陳碩真是跳河自盡的。」肖雲顯得有些小心翼翼。

韓藝一愣,心知她想要問什麼,但也不想隱瞞什麼,輕輕點了點頭。

肖雲又問道:「而你經常在夢裡大叫『不要跳,不要!』,你是夢見了陳碩真嗎?」

韓藝點點頭。

肖雲黛眉稍皺道:「難道在陳碩真的跳河的時候,你曾想阻止她?」

韓藝遲疑片刻,嘆了口氣,「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想要阻止她,因為當時我明明是想殺死她的,可是,當我真正見到她跳下河的那一瞬間,確實是真的想不顧一切的阻止她,可惜當時我真的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跳下去。」

肖雲雖已已經隱隱猜到,但是聽得韓藝說出口,不覺一怔,凝目望著韓藝,「你是不是覺得沒有阻止陳碩真,而感到愧疚?」

韓藝沉吟片刻道:「這我也不清楚,或許是有一些愧疚吧,但是我想這跟我想要殺她是兩回事,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的話,我同樣會那麼做。」

說在這裡,他若有所思地說道:「記得當時我們都筋疲力盡時,她曾向我索要一個理由。」

「什麼理由?」

「一個不讓她拿起刀的理由。」

肖雲一怔,隨即問道:「那你是怎麼說的?」

韓藝微微聳肩道:「我沒有跟她糾纏這個問題,或者說我也給不了她這個理由,因為如果換作是我,我恐怕也會這麼做,我們都只是想活下去而已,這只是一個非常非常卑微的要求,為什麼就這麼一個卑微的要求,都無法得到滿足,我們的性命就真的如此卑賤嗎,我們是人,而不是一條狗。」

他說到後面,突然顯得非常激動,他自己不清楚,究竟是說陳碩真,還是在說他自己。

肖雲呆愣的望著韓藝,似乎也沒有想到為什麼韓藝會這麼激動。

韓藝說完之後,見肖雲獃獃的望著自己,似乎也察覺到自己有些激動,用雙手搓了搓臉,道:「對不起,我可能有些太激動了。」

肖雲一怔,忙道:「要我說呀,這要怪就怪那些該死的官吏,是他們才導致這一場禍亂的。」

韓藝搖搖頭道:「那些狗官只是一個原因,陳碩真那一聲哀嚎,給我最大的感觸就是無助,是絕望。這世上可不只是官員,還有很多很多的可以幫助他們的人,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挺身而出幫助他們,清溪縣的百姓一直處於冰冷的絕望中,他們或許從沒有感受到半點關愛,而拿起刀就是他們在絕望中的最後掙扎。

當你飢餓難耐時,你遠遠站著街道的對面,看著對面那間屋內一家三口在燈光下,在吃著溫馨幸福的晚飯,那個幸福的小孩,似乎厭倦了母親的手藝,留下了半碗飯在桌上,而當那母親拿著那半碗飯走到門口時,看到對面那個可憐的小孩,卻將那半碗飯倒給了門邊上的小狗。

為什麼她寧可將飯給一條狗吃,而不是施捨給對面那個小孩,原因很簡單因為狗是他家的,而那個小孩與她沒有半點干係。

無數個小孩就是這樣絕望的夜裡而緩緩閉上眼的,是這個冷漠的世界將他們逼上絕路的。那些狗官固然該死,但是當你指責他們的時候,也應該摸摸自己的良心,自己可否動了半點惻隱之心。」

肖雲望著韓藝,怔怔不語,過得半晌,她才道:「你是因為自己也沒有動這惻隱之心,而感到內疚嗎?」

韓藝點點頭道:「當我在得知這事之後,我的第一反應是感到幸運,幸運那一場災難沒有發生在揚州,沒有發生在我身上,而當我猜想陳碩真可能突襲揚州後,感到的是害怕,很怨恨,當我嚇退他們之後,我感到的是興奮和開心,但是自始至終,我從未想過去是否該去幫助那些人,其實我是最應該去幫忙的人,但是我甚至都沒有動過這念頭,我和其他的百姓一樣,我關心的只是自己。」

肖雲道:「你一個人能力有限,又能幫得了多少。」

韓藝搖頭苦笑道:「這只是借口而已,當你需要幫助的時候,那些見死不救的人同樣也是這麼安慰自己的,但是你不會因此去諒解他們。」

「阿嚏!」

肖雲突然打了一個噴嚏。

韓藝一怔,瞧了眼肖雲,不擅於關心別人的他這才發現肖雲身上裹著一件外套,而裡面只是穿著一件睡裙,心知,定是方才太關心自己,才顧不得穿好衣服就走了過來。臉上出現一絲動容,道:「我沒事了,你先回去睡覺吧。」

肖雲抽動了下精緻的瓊鼻,目光中的關心並沒有減少半分,道:「可是我都已經被你吵醒了,現在也睡不著了。」

韓藝瞧了眼肖雲,微微一嘆,突然從被窩裡面爬了出來。

肖雲詫異道:「你幹什麼?」

韓藝道:「你睡吧。我穿上衣服就行了。」

肖雲睜大眼睛,驚訝道:「哦!你讓給我睡?」

韓藝錯愕道:「這有什麼值得你如此驚訝的嗎?」

肖雲狐疑道:「你以前可沒有這麼好,通常這種時候,你都會說什麼,那你就凍著好了,反正你病了我可不會照顧你,你到一邊自生自滅去吧。」說著她還學著韓藝揮舞雙手,繪聲繪色,隨即又道:「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有什麼不軌企圖。」

韓藝一語不發,就是皺眉望著肖雲,心裡卻想,操了,你婆娘還真是會模仿我。

肖雲臉上一紅,又搖頭道:「不——不用了,還是你睡吧,你大病初癒,可不能在著涼了。」

韓藝沒好氣道:「放心,我已經全都好了,我可沒有你想像中的那般弱不禁風。阿嚏,阿嚏!天啊!」

尷尬!

韓藝臉都漲成了豬肝色。

肖雲噗嗤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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