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十章 東京既不會哭也不會笑

對方這是在示威還是別的,北川寺根本就不會去管。

可是——

『不管是為了繪里還是為了我自己,都必須快點把這個喪心病狂的傢伙給抓住。』

對方將手臂堂而皇之送進自己家,這就是囂張地告訴他不要輕舉妄動:他能輕而易舉地進入北川寺的家,當然也可以如對待那些死者一樣的對待他與北川繪里。

北川寺本身倒是沒什麼,關鍵在於北川繪里。

明天就要開學了,放北川繪里一個人行動實在太不安全。

北川寺打定心思,重新撥打一遍崗野良子的電話。

……

現在的時間是夜晚八點,外面又開始飄落大雪,電視中還在復播著前些天日本新年的紅白歌會節目——

「所以這麼好喝酒的天氣,為什麼我非要被你這個又臭又硬的臭小子叫出來啊。」

崗野良子有些不爽地喝了一口啤酒。

她明明已經喝起來了。

但北川寺並沒有與這個女人講道理,他只是將瓦楞紙盒推給崗野良子。

「這個是?」崗野良子的目光有一瞬閃過銳利之色。

「帶回鑒定科看看吧,應該是今天發現女屍的手臂,今天剛寄到我家——」

嘩啦!

酒桌被推動,崗野良子臉色大變。

與此同時,在外面一直蹲守著的兩個警察提槍沖了進來。

「警視!」

他們話還沒說完,崗野良子就破口大罵。

「我不是讓你們兩個新人去北川家門口蹲守了嗎?!怎麼還待在這裡?給我滾出去!再待在外面我直接送你們回警校回爐重造!」

「……是!」經崗野良子這劈頭蓋臉的怒罵,兩個可憐的警官滿面委屈地行了一禮,動作迅速地鑽進夜色中。

崗野良子沒空管那兩個新人警察,一雙狹長的雙眸轉而看向北川寺,沉聲道:

「你被那個傢伙盯上了?」

「因此我想請求你出動一些人手來保護我妹妹。」北川寺單刀直入。

「我知道了。」對於這個要求,崗野良子並沒有多少意外的表情。

北川寺與北川繪里正被嫌疑人注視著,無論怎麼樣,警方都有蹲點的理由。

「我會分出四個人分別保護你和繪里醬……」

「崗野警視,四個人全部保護我妹妹就可以了。」

北川寺冷靜過分的語氣讓崗野良子莫名打了個寒顫。

一個未成年人,那怕知道自己被殺人犯盯住還提出這種要求?一般來說不應該多讓人保護自己嗎?

且北川寺面色冷峻,眉宇陰沉,難不成是因為家人被威脅到生氣了?

……

這還是崗野良子第一次感受到北川寺如此明顯的情緒波動。

但——

「不要任性,北川,這不是你一個高中生能解決的事情。」崗野良子緊皺眉毛,「我不管你是不是練過空手道或者柔道一類的東西,但對方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殺人狂魔,放你一個人——」

「母親常年在外,我就是一家之主,我實在不放心繪里,為了家人,我就只能拜託崗野警視答應我任性的請求了。」

在崗野良子詫異的注視下,北川寺的腦袋揚起。

他背脊挺得筆直,黑色的雙眸中似乎有無畏的光芒閃過。

為了家人……

崗野良子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自己好像不是在與一個高中生對話,而是真的在與一個成年人,與一個成熟的一家之主交談。

況且北川寺這似曾相識的話語也讓她有種莫名的懷念感。

「你這小子……」崗野良子的煙癮又犯了,她窸窸窣窣地從身上摸出女士香煙。

她點燃香煙後自覺地提著清酒瓶走出居酒屋,北川寺緊隨其後。

呋——

一陣吞雲吐霧後,崗野良子搓了搓寒氣上涌的手掌,頭也不回地問道:

「我說你該不會是個隱藏得很深的妹控吧?」

「……」北川寺。

北川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算了,問你這個傢伙也得不到答案。」

女士香煙熾紅色光芒在這個冬季寒夜中極為顯眼。

崗野良子毫無淑女形象半蹲在居酒屋店前。短髮灑下,讓這個英氣十足的警視多了一分難以言喻的女人味。

她望著雪花飛舞的夜空,整個人陷入追憶中。

「我認識的人以前說過和你一樣的話。」

她狠狠地抽了口煙。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只不過那個人不像北川你這樣,她既不自信,又天然呆,還有些犯迷糊……」

「就是這麼一個前輩,和剛才那兩個冒失的新人一樣。」

但出乎意料的,隱藏在夜色中的北川寺卻默默開口了:

「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崗野良子很不滿北川寺突然開口打斷自己的回憶。

她粗魯地吐了口口水,姣好的臉上湧現出一絲難以言喻的神情。

不是悲傷,也不是難以釋懷,只是單純在追憶過去。

「那個傢伙……明明還有父母要贍養,就這麼簡單地死掉了。」

崗野良子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

「你知道嗎?!」

「也是一次任務,追查販賣新型毒品的毒販們。」

「署內考慮到她是一個女孩子,平時又是那種樣子,同事們也都說要照顧一下她。」

「可那個喜歡端前輩架子的傢伙,卻非要把我調去安全的地方。」

「死要前輩面子!」

「結果死相那麼凄慘!真是好笑。」崗野良子喃喃自語著,她仰頭望去。

在香煙的白霧之上,是鉛華洗凈的夜空。

今天夜晚特別乾淨,黛色的夜幕鑲嵌著閃閃發亮的星星。

在東京很少能看見如此漂亮深邃的夜空。

晨星如銀河一般流動著。

「和六年前那個夜晚一樣……我們在東京灣廢棄港區發現了她的屍體。」

「說來也可笑,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感覺得到她似乎就在我身邊。還是那副蠢樣,真是個蠢上司。」

崗野良子愛憐地摩擦著自己的配槍,自嘲地灌了一口清酒。

女士香煙的光芒漸弱。

空氣死寂。

北川寺的聲音響起。

「那個人的名字叫輕井澤優美子,是一位……擁有漂亮長發的美人吧。」

「不是錯覺,她確實就在你身邊,一直陪伴著你。」

崗野良子猛地回頭,雙眼熠熠生輝地注視著背後的北川寺。

她看了大概有三分鐘,最終才重重地吐了口氣,嘲笑地說道:

「真是……我也越活越回去了啊,竟然會和一個小孩子說這些。」

崗野良子重新點起香煙。

但她這一次卻沒抽,只是將點燃的香煙插進面前的雪地。

煙霧縈繞間,崗野良子抬手,將清酒灑入白雪中。

啊啊……

優美子,如果你真在我身邊的話。

那就請你多關照一下這個奇奇怪怪的小子吧。

崗野良子重新抬頭。

在那雪花紛飛的空中,崗野良子似乎真能看見輕井澤優美子身影。

她正沖著自己,如那時一樣,狡黠的笑著。

崗野良子恍惚回神。

天空沒有任何變化,有的只是略帶寒意的雪花落在崗野良子的鼻尖。

東京的夜空就是這樣。

既不會哭也不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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