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的成功

對瓊斯來說,這一週是非常興奮緊張的,除了要應付餵鳥孵鳥的工作、應付獴、應付煩人的作家之外,他還要匆匆打包行李趕赴歐洲。他將在荷蘭接受一項國際保育獎,以表揚他對模里西斯紅隼的貢獻。這會兒他正嚷嚷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一套適合的行頭。他要是知道才有鬼!去參加頒授儀式的傢伙都穿些什麼?瓊斯心想對方送來的邀請函好像很正式,那麼穿深色西裝應該可以吧!他的確有這麼一套深色西裝。至於有沒有黑鞋子,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瓊斯告訴我,之前約克公爵和夫人聯袂造訪模里西斯的時候,他把兩人帶到一個紅隼築巢的地方,然後表演大喊紅隼下來餵食的絕活,公爵和夫人看了都很喜歡,為了答謝他,還邀請他去參加時髦的皇家晚宴。他當時穿著深色西裝和一雙黑色登山靴去赴宴。這次他可能會買雙黑色輕便舞鞋穿去,或者去借一雙來。只是我想,這對他來說不是很重要。荷蘭女王可能跟杜瑞爾一樣,看上的不是瓊斯的穿著得體,而是他的保育成果。這個瘋狂的威爾斯人,接了一個看似無望的個案,卻在短短幾年內讓這個個案成了「可能」的象徵。這個傢伙(在劉易士與赫克的協助之下)拯救了全球最稀有的獵鷹,免於「無可避免」的命運。

整個拯救計畫進行得非常緩慢,而且在最初的時候,成果也不明顯。他第一次從野生紅隼巢中偷蛋,是在一九八一年的時候,那年,據悉野外只有兩對交配過的紅隼,他從其中一對那裡偷了三個蛋,其中兩個沒有孵化成功,另一個則在雌鳥又產下一窩蛋的時候,孵育出一隻幼鳥。他也從另一對紅隼那裡偷到三個蛋,全數孵出,其中有兩隻幼鳥存活。瓊斯插手的這一季,共孵育出三隻紅隼。三隻紅隼可能聽起來沒什麼了不起,但這卻是整個族群增長的總數。只是這次瓊斯運氣不好,三隻小紅隼都是雄的——這正是薛佛警告過的族群危機。

隨著時間的流逝,瓊斯越來越瞭解該如何與這種鳥類相處,他的運氣也越來越好。隔年他又偷了兩窩蛋,其中一窩沒有孵出幼鳥來,不過另一窩孵出了三隻:兩隻雄鳥和一隻珍貴的雌鳥。一九八三年間,他藉著補充餵食的方式,讓邊緣生境中的一對紅隼繁殖成功。只要想到非邊緣生境如此不足,這樣的突破就令人振奮。紅隼族群的最低點已經過去,族群數目持續增加。一九八五年時,六對野生紅隼一共孵育出十一隻羽毛已豐的小紅隼,同時人工孵化培育的紅隼也增多了。三年之後,野外大約有四十隻,其中有幾對是人工繁殖後放回班伯斯山區的,另外有二十一隻仍在鳥舍中。

另一方面,隼類基金會在愛達荷州的博伊西市(Boise)設有圍場,裡面有十五隻紅隼。養在愛達荷的紅隼是一個保險族群,目的在預防萬一黑河區的鳥舍遭到大難,便可以隨時遞補,這些紅隼有些最後被送回模里西斯野放。在這樣的努力之下,一九八八年紅隼成鳥的總數,幾乎恢復到八十隻。同年九月,在窄小的實驗室,同時也是瓊斯的辦公室裡,赫克同一時間孵著不下十二顆蛋;第一隻紅隼是禮拜三孵出來的,醜醜的粉紅幼鳥——四處摸索、發著抖的小東西,身上有著糾結的白色絨毛,還有一雙藍黑色的大眼睛,還沒睜開。我站在赫克背後,看著他拿著鑷子,餵牠吃剁碎的鵪鶉肉。

這之後的幾年內,黑河區鳥舍中已有兩百多隻紅隼回到野外。模里西斯少數的棲息地(如班伯斯山區、托梅莫樂山等等),原本已不見紅隼身影,如今卻有幾個小小的紅隼族群佔據其間。黑河峽谷區的野生紅隼族群,也在數十年間擴增了。

今天,模里西斯紅隼仍然不能免於一切危險,就算生境不缺乏、模里西斯的面積不小、人口不增加,紅隼仍然不能真的高枕無憂。所以,紅隼的個案只代表一種暫時的成功。不過,在世上充滿受挫的機運與微弱的希望時,即使是暫時性的成就,仍然有重大的科學與象徵意義。「如果你可以拯救模里西斯紅隼,那麼天底下就沒什麼東西是你救不活的。」有可能穿著黑西裝,配上登山靴的瓊斯,在飛往荷蘭領獎前這麼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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