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嶼應有的奇特

「很美麗吧!」當我看巨龜看得出神時,哈米(Hamid)熱情地叫了我一聲,他是個熱切地自動找上門來要當我嚮導的無賴,不過我想他沒看出牠們有多美,只是想討好顧客罷了。

我們所在位置為模里西斯島(Mauritius)上的潘波慕思(Pamplemousses)植物園。模里西斯島在印度洋上,距加拉巴哥群島有兩片海洋又兩塊大陸那麼遠。我造訪模里西斯島的目的,是為了島上另一生物學奇觀——多多鳥。

對我來說,逛潘波慕思植物園不過是午後的消遣。巨龜的出現完全在我意料之外。但即使是哈米,也看得出我對牠們的投入勝過那些他帶我看的植物:諸如來自桑季巴島(Zanzibar)的丁香樹、亞洲的檳榔樹、巴西的栓木樹、錫蘭的肉豆蔻樹、浮在混濁池塘上的巨大亞馬遜睡蓮以及其他一些外來植物。

哈米的腦袋瓜中有一串遊客感興趣的植物名單,但我不想被牽著鼻子到下一種植物那兒——可能是遠自中國移植來的樟樹。見鬼去吧,樟樹和哈米!我要和這些巨龜多親近一會兒。

白堊紀的僅存碩果

這些巨龜們幾乎沒有移動,偶然間,只看到牠們怵目的龐大身影笨重地移動一下。若是一個冷酷無情的旁觀者,可能會因為單調乏味而把牠們攆走,但在我眼裏卻覺得牠們好像騰躍中的豹子。

在錯覺中,巨龜似乎奇妙得令人難以置信,牠們好似白堊紀的僅存碩果,重現在八千萬年後的今天。所有宰制地球這個時期的限制和規定,牠都不放在眼裏。但這些牠所藐視的限制與規定,只是我們最熟稔的常態,用來規範大陸生物。在島嶼上,演化和存活的限制與規定與大陸有些許不同,這也就是為什麼能在島嶼上找到烏龜的緣故。

我以前也見過Geochelone屬的巨龜,但這八隻特別讓我印象深刻。牠們來自何地?是屬於什麼種?牠們經歷過什麼樣的滄桑史?模里西斯島一度有兩種巨龜,但兩者都相繼在十九世紀絕種。所以,此地展示的動物不可能是土產的,就好像丁香樹和檳榔樹一樣。潘波慕思園內的巨龜也是自別處移來的。

哈米說:「來自塞佘爾群島(Seychelles)。」

塞佘爾群島是位於模里西斯島北方約一千英哩的印度洋上,由花崗岩和珊瑚礁所構成的島群。屬於花崗岩的塞佘爾群島一度曾有當地的巨龜棲息,這種土產的巨龜遠在人類到達前便已在此出沒。哈米所言或許是對的。但稍後我聽到不一樣的說法:潘波慕思園內的動物,係來自模里西斯附近一座叫羅得里格斯島(Rodrigues)的稍小島嶼。更晚一點,一份科學性的歷史報告告訴我,要解開園內的巨龜出處之謎,沒那麼容易!

印度洋上星羅棋布的諸島,在歐洲水手乍到探險和劫掠時,擁有的Geochelone屬巨龜的種類不少。但後來有一些滅絕了,有一些則被迫離鄉背井、遷徙異地。在這種情形下,雜交發生了。而人類為了生產龜肉,更在非其棲息地的島上從事「龜類飼養業」。卻由於某些龜類個體的壽命長達一百年,甚至一百五十年,使得早已隔代的人們忘了牠的出處。所以,相關記錄中充斥著混淆。

儘管如此,印度洋中Geochelone屬巨龜的混淆記錄,對進一步確定演化的研究還是有相當的價值,至少能確定:加拉巴哥群島並沒有什麼不尋常之處。

對現在的人們來說,加拉巴哥的生物奇觀也許已是一個老掉牙的話題,任何人只要會用遙控器,就能在電視頻道中找到它。因此,那些特殊的雀科、鬣蜥和巨龜幾乎已經到家喻戶曉的程度。不過,人們對牠們的瞭解還停留在非常膚淺的層次。多年來人們一直相信加拉巴哥群島是略帶神秘色彩、有點異於尋常甚至其他海洋性群島的國度。

一位名叫驀黑(Alan Moorehead)的作者,還寫了一本關於達爾文和其航海歷險方面的大眾書,以典型的強烈口吻誤導讀者對加拉巴哥群島的看法:「此一群島的聲名是奠基於一件事上:牠們充滿無限神奇,迥然不同於其他島嶼。」

獨特就是它的常態

不!加拉巴哥群島之所以重要,真正理由幾乎完全相反:它們基本上與其他地方是很類似的。因此,不但可以視為一般常態的典型.更可以當成其他地方的代表,而且就是因為它們的奇特與島嶼「所應有的奇特」模式相符,才能啟發達爾文,也對我們有教育意義。

大體上來說,島嶼具有生物學上的獨特性。加拉巴哥群島是很獨特,但是這種獨特,符合模式的預期。因此,加拉巴哥群島應視為常態,正因為它們所具有的獨特。

最明顯的例證就是你要找一群土生土長的巨龜,並非得到加拉巴哥群島不可。你只要到某一座島嶼就能發現牠們的足跡。幾個世紀前,有幾座島嶼,諸如模里西斯島、羅得里格斯鳥、留尼旺島和花崗岩質的塞佘爾群島等,都有牠們的蹤影。但今天,恐怕就只有到一個叫阿黛博拉島(Aldabra)的地方才找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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