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魯群島大豐收

一八五七年一月八日,華萊士所乘的馬來帆船在多博(Dobbo)靠岸。多博建於一座小島的北邊,突入淺灣的米色珊瑚礁沙岸上,是阿魯群島季風貿易的停泊港,兼貿易的集散地。華萊士描述當時的景象道:「那個港口的寬度只夠容納三排房子。雖然第一眼望去是奇特又荒蕪的地方,但實際上有許多優點。」有一條珊瑚礁圍繞的清澈水道,船隻可沿此進出。並且,海灣的背風面(由季風風向決定是哪一面),讓多博成為良好的避風港。而海灣上海風吹拂不斷,也趕走了不少惱人的蚊子,使得這個小聚落的瘧疾問題相對的較為少見。

當地的建築物是以茅草覆蓋屋頂,樣式簡單基本,兼有住宿和倉儲的功能,而且這兩個空間有做一些分隔。

華萊士的船比多數的貿易商早到。因此村裏看起來空蕩蕩的,許多茅草屋沒有人住,於是華萊士就挑了一間。他把自己帶來的家當一一擺設起來:一些箱子和蓆子、一張桌子、一把藤椅,還有獵捕用的槍枝和網子,以及一個乾燥用的棚架。每當要乾燥標本時,他會把棚架的腳浸在水裏以防螞蟻來襲。

華萊士此行從馬卡薩帶著一小票跟班,其中一個男孩幫忙煮飯,另外兩個協助蒐集及處理標本。房子的棕櫚葉牆上開了一扇窗,讓光線能灑在桌子上。雖然屋內是那麼昏暗又四壁蕭然,但他卻覺得「就好比擁有一棟豪宅般滿足,看來住上個把月不成問題。」第二天一早,他就到森林蒐集去了。

剛開始在多博周邊的蝴蝶採集工作,進行得很順利。第一天掛網就捕獲三十種,這是離開亞馬遜後最佳的單日收成量。這些種中有許多既漂亮又稀有,即使是英國的鱗翅目昆蟲學家,也只見過一些出自新幾內亞的標本。其中有幽靈般瘦小的蝴蝶;另外還有淡色翅膀的孔雀蛺蝶(學名為Drusilla catops)等等。

數天後,他驚見一種碩大、善飛的蝴蝶,如鳥翼般帶有絢麗虹彩的翅膀,與西里伯斯島上所捕獲的另外三種巨蝶相似,都是鳥翼蝶屬(Ornithoptera)。這種蝴蝶乍看之下,會以為是新幾內亞特有的(Ornithoptera poseidon),但詳細鑑定後,應該是阿魯群島專屬的種類。

眼見這種蝴蝶以瑰麗無比之姿朝他飛來時,華萊士無法預料自己的觀念將受到牠多少啟發,只覺得渾身興奮得發抖。他回憶當時的情景道:

「我無法相信努力真的沒有白費,直到從網裏取出蝴蝶的那一剎那,一時間我想不出任何讚嘆的語句,只是全神凝視著如黑色絲絨、綴著鮮綠的七英吋大翅膀,和有著緋紅胸部的金色身軀。」

儘管蝴蝶已成為那些寄回英國的標本之一,但:

「捕捉到這種蝴蝶感覺還是完全不一樣。你可以親身體驗到牠在指間的掙扎,你恣意凝視牠充滿生命活力的美,在這個暗沉死寂、枝椏交錯的黑森林中,牠宛如一顆亮晶晶的寶石,綻放著繽紛耀眼的光芒。那天夜晚,在多博這個小村子裡,至少有一個人的內心是非常滿足的。」

但是,瞭解到多博附近的鳥類很少之後,他的滿足感便迅速消退。

在華萊士的腦海中,已經預列了一些能賣好價錢,或者有助於研究的名鳥清單,但顯然這些心中渴望一見的鳥,並不存在於在這個小島。多博所在的旺瑪島(Wamma),只不過是阿魯群島主島群西北濱的一座衛星島,雖然動物可以穿越和主島間的海峽在此棲息,但從生物多樣性不高(只有主島群上種類的一小部份)來看,旺瑪島真的是太小了。

舉例來說,黑色葵花鸚鵡在旺瑪島就找不到,而營冢鳥(brush turkey)和食火雞也不見身影。更糟糕的是,島上也沒有那兩種天堂鳥。他寫道:「顯然,這座小島上的鳥類非常有限,因此我決定儘快到大島上瞧瞧。」

他這裡所謂的「大島」,其實是六個分別的島,像拼圖一樣拼合而成的。這些島只有非常狹小的海峽分隔著。由於這些海峽大多以東西向切割阿魯群島的陸地,與一般河流非常近似。雖然如此相似,但裡面是鹹水而不是淡水,且水流的方向會隨潮汐而改變。這形成非常特殊景象:好比盡是茂密森林的夾岸中,洶湧的海水川流著。

此刻,華萊士迫切需要離開旺瑪島,藉由任何一條水道都行,只要能帶他到生物種類較豐富的主島群內部去。

但海盜正在多博附近劫掠,沒有一位土著肯冒這個險。這樣的恐懼是經驗所致,並非無風起浪。這些海盜一旦知道哪兒有船隻停泊,就會前去掠奪,並且殺了船上人員。有時甚至一不做二不休,乾脆上岸打劫,不但大肆燒殺還擄掠婦孺。華萊士描述:「沒有人願意離開村子,即使只是一小段時間。看來我還必須困在多博一段時日。」

兩個月後,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華萊士不知進出村莊多少次、受過多少挫折,才買了艘船,並「費盡唇舌」說服一干土著為其嚮導。

跨越海峽直抵沃肯島

一行人從旺瑪島出發,跨越海峽到達對岸的沃肯島(Wokan,為整個阿魯群島的主島中最北的一座),並沿一條蜿蜒於紅樹林沼澤中的河流而上,直抵沃肯島中心。河流把他們帶到沼澤和乾燥陸地交界處一棟土著的房子。

那是一棟寒愴的小草屋,裡面卻擠了一打人,生有兩處柴火。華萊士以一把劈刀做為交換,他們一干人等獲許進入並停留約一個星期。

在角落處鋪好床後.華萊士掛好了一個標本架。由於有吸血的蚋類昆蟲(sand fly)會傳染疾病,因而此地的居住環境可說是相當克難。而頭幾天雨水太多,收獲並不理想,更讓他的心往下沉。然而就在此時,他僱用的男孩帶進來一件標本,華萊士敘述自己:「頓時覺得數個月的勞頓和期望都得到了回報。」

那是一隻小型鳥,體型不會比鶇大,卻有著極其奢華的亮麗。華萊士詳盡地記述道:

「全身羽毛泰半是搶眼的朱紅色,閃耀著玻璃纖維般的光澤;頭部為深橘色,羽毛短而有絲絨般的華貴觸感;自胸部以下為純白色,透著絲綢般的柔和光澤;一圈深綠色,呈現耀眼金屬光澤的紋線環胸而過,成為白色胸部和朱紅喉部的分界線;喙為黃色;腿和腳則是細緻的深藍色,與身體其他部份形成動人的鮮明對比。

「這隻小型鳥的奇特處在鳥翼下灰綠色的小扇形花紋,和一對纖長的羽根突出於其他尾羽之外,長約四英吋,末端緊密盤旋著一對由毛簇形成的綠鈕扣,燦爛無比。而胸部扇形花紋和尾部末端螺旋狀的細絲都很獨特,是地球上現知的八千種鳥類中僅見的。這兩項點綴,加上整體賞心悅目的美感,讓這種鳥成為大自然中的群豔之王。」

他知道,這就是王風鳥,當地土話稱為鉤碧鉤碧(goby-goby),而今天學界所命的學名為:「Cicinnurus regius」。對土著民族而言,這種鳥猶如紅額金翅雀(goldfinch)在肯塔基州一般重要。

儘管有鉤碧鉤碧,和一隻被同列為「大賞級」的黑色大葵花鸚鵡等大收穫,兩週後,華萊士還是決定要離開。原因可能是他質疑該地還有什麼特殊鳥類,也可能是擁擠的住處和肆虐的蚋類讓他無法忍受。夜晚時分,蚋類最為活躍,華萊士抱怨:「牠們叮咬我身上的每一吋皮膚,疼癢的時間持續很久,比一般的蚊子可惡多了。尤其是腳和腳踝部份最慘不忍睹,滿佈著被叮咬後留下的紅腫斑點,那種恐怖的折磨,讓我實在難以忍受。」大約在同時,剛好有一位多博的雇員身體發燒想回家。總之,是該撤離的時候了。

梅可島的迷你聚落

回去後,華萊士雇請另一個人來替補那位生病的隨員,旋即循紅樹林沼澤舊路而去,再轉南向沿阿魯群島西濱,然後轉入分割沃肯島和梅可島(Maykor,在沃肯島南方)的第一道主要海峽的峽口。初入海峽時有如置身寬闊河口,但深入一小段距離後,峽寬很快地窄化,如英國泰晤士河一般。在那兒,海峽就像河流,蜿蜒於平行的兩岸之間,不過水是鹹的,又有潮差,提醒人這是一處不折不扣的海峽。

時來的輕風,恰如搖櫓般推著船向前行。一行人這趟東行探險花了兩天的時間,在強渡一些珊瑚礁淺灘之後,出了海峽的東邊峽口,又再度回到大海上——他們已經攔腰穿過阿魯群島中部,到達東方的彼岸。

但島群的東岸不是華萊士的目的地,內地才是他所要的。他們掉回頭來,卻突然颳起一陣地獄般的狂風,情況頓時十分危急。但即使拚命劃,他們還是離岸愈來愈遠,一時間無法回到海峽內。

經過兩天的奮力西行,終於回到海峽中,然後轉入一條由南向北流的小河,循此直抵梅可島的心臟地帶。在小河航道的盡頭處,只見原始森林包圍著一處農場,有兩間大屋子錯落其中。這個「迷你聚落」名叫瓦努百(Wanumbai)。華萊士說:「那兒看起來挺順眼的。」

找到一間合宜的草屋後,他以價值公道的商品(十碼布,一把斧頭,一些珠子和煙草)來承租,並在那兒一連待了六個星期。

首次勘察鄰近地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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