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矮黑人與侏儒象:剛果盆地(一九六八)——二

★枯竭森林

在我們造訪巴揚加之初,我陪同巴恩斯博士和衛斯登博士進行偵察飛行,穿越里察.卡洛爾所提議設立的「德桑加—桑加保留區」,這裡佔地兩千七百平方公里。我們希望說服姆比提康先生未來在木材工廠的合約到期後,能擴大卡洛爾所提議的保育區,那或許能夠讓一座國家公園得到充分保護的狀態。

初時在高空中盤旋幾圈後,我們再度降到森林樹冠層上方幾百呎的高度;那些樹木沿著桑加河而下,分布在狹長的林地裡,在晨光中反射出縷縷金光。鐵樹在一片綠色的樹海中發出火紅的光芒,而奇特的白色羽翼鳥類,在此變成一群棕臉的大犀鳥,正穿過森林清涼的沼澤地。

讓我們感到驚訝的是,這裡較少見到落葉樹種,雖然比北方多,但也並不全是終年常綠。即使此地已經靠近赤道,但此時的剛果盆地不像亞馬遜上游和婆羅洲已經過了短暫的旱季,反而像南方和北方漫長旱季的延伸;對它的生態而言,或許比較重要的是不斷擴大範圍的氣候變化,這可以從湖濱的沉積物、植物的花粉和白蟻窩的紀錄看得出來。那些生態是第三紀(Tertiary)開始就有的。這裡,濕季與旱季比東南亞和美洲更極端,也更頻繁,這些地方從白堊紀(Cretaceous)開始,大半未受到破壞。上一次的大旱季是在一萬年前,它使得整個中央盆地的森林,也就是今天的薩伊,完全被消滅。而這座東西向伸展的殘餘森林,是生態學家所熟知的「更新世殘跡」,當雨水再度降臨,動物群與植物群也跟著再度滋生。相較於那些殘跡,中央地區到今天仍維持一種「枯竭森林」的狀態,儘管有人在那裡發現一隻在其他地方都不曾發現過的侏儒黑猩猩。

我們碰到的第一頭森林象是一頭雄象,是在德桑加窪地的泥坑裡看到的。牠對著來回穿梭的飛機搖頭晃腦,似乎在表示抗議,但是並沒有跑開——這表示盜獵者很少在這裡出沒。另一個好現象便是這裡幾乎看不到森林被砍伐的痕跡,相較於伐木的公路,這裡的林木長得過於茂密。稍後我們從斯洛伐尼亞的員工那裡得知,在上萬種的樹木中,進步的伐木業只砍伐其中的四種(三種是紅色的落葉木,用於出口,另一種是白木,供當地建設用),因此每幾公頃的土地上,被砍掉的樹木可能不到一棵。

選擇性伐木在理論上很棒,但是卻對森林造成種大的傷害,因為構建森林中的小徑和道路系統,就得砍掉樹木,不過從空中所能觀察到的最小影響來研判,斯洛伐尼亞.波以斯公司也頗費了一番心思。這種選擇性的伐木作業由於開闢了許多小塊的新空地,因而能製造出和古樹傾倒時相同的利益。那些從空中看似巨人骷髏的古樹,生長在森林底層,當它們枯倒,陽光便會從被撕裂的森林射入,或許能引發二次生長,也讓那些無法取得樹冠高處養分的許多動物,有機會吃到地上的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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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群數據調查

里察.巴恩斯曾在坦尚尼亞的盧哈國家公園完成叢林象群的碩士論文,現在他接受紐約動物學會的贊助,正在研究調查森林象群的技巧,因為這種象群很不容易顴察到。在此之前,森林象群含糊的數量估計曾受到某些臆測者的偏見影響,因此在國際間的保育工作能夠集中化而且具代表性之前,先要有更精確的調查。巴恩斯博士的研究區域是我們即將造訪的地方,位於加彭北方的艾文度河流域,大約是巴揚加西南方三百哩處,在他結束調查之前,將在加彭完成第一次的森林象群調查,他的調查方法接下來將可以引用於整個非洲雨林區。巴恩斯用他最嚴謹的語氣告訴我:「我們還無法作出精確的數據。我們在動物的排遺密度數據中,有一定程度的不規律性,必須加註糞便的分解率。但是比較安心的是,在雨林動物數量的統計上,可以說每公頃土地不到一頭,儘管根據報告,象群在這裡十分普遍。」

衛斯登博士點點頭,說:「在這個區域,包括中非共和國南部、剛果、喀麥隆南部和加彭北部,cyclotis森林象數量明顯是最高的。人們告訴我象群在東薩伊已經很稀少,但是我想當我們拜訪伊都里森林時,將能建立一套數據,而且必然可以假定剛果盆地的大塊土地上,象群的數量很少。」

在巴揚加的原生森林和再生森林裡,巴恩斯博士將運用技術來估算某些象群的密度。第一天早晨的偵察飛行之後,他和衛斯登博士、唐古貝與巴比斯先生,還有三名巴賓加族的動物追蹤者從他過去徒步橫越的地方出發,那裡象群的排遺在預先查明的距離上,提供了計算象群的主要基礎。

班桂鎮的護士警告我,盡量不要走路,直到我腳踝驚人的腫脹消下去為止。我也希望在我們到達伊都里森林時,我的腳多少能有所改善,因此決定當天下午節制一下森林徒步活動。斯洛伐尼亞公司當地建設事務的負責人塞魯斯.史特庫雷,很親切地陪我前往德桑加的含鹽窪地,那是條偏離老伐木林道的林間小徑,大約有兩哩長,據說象群經常在此出沒。史特庫雷先生一輩子打光棍,他長得高瘦結實,是叢林育種的老手,這些年在非洲,這種人已不多見。十五年前巴揚加國家公園設立時,他就已經在這個地方,過去五年,他一直沒有離開過這座森林。他來接我時,帶了兩名巴賓加族的獵人比山貝和拉里耶,他倆的個子比另一組人馬所帶的三名巴賓加人矮一截。比山貝是兩人中年紀較長的,皮膚略黃,彎腰駝背,有顆大腦袋;兩人的門牙全被銼刀銼成尖尖的。

我對史特庫雷先生帶著他的步槍感到不悅。他解釋說:「這不是為了打獵,而是因為我的恐懼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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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侏儒象的祕密

我們前一天吃晚餐時,曾經討論過「侏儒象」(學名Loxodonta pumilio)。對整個熱帶雨林區的原住民來說,牠只是一種動物,儘管體型比我們所研究的非洲象群中的小型森林象還要小。巴恩斯告訴我們,在加彭有一種傳說中的好鬥小象,稱為阿沙拉(assala),從沒有人懷疑過牠們的存在。一九七七年出版的《非洲野生哺乳動物指南》詳細描述過這種動物,並指出這種動物廣為人知的攻擊特性。然而書裡也註明:「這種侏儒象的存在並沒有被普遍認定,人們所說的這種動物被認為是森林象群中體型較小的成員。」

有關「侏儒象」的紀錄首次出現在一九〇六年,那是根據前一年在加彭所捉到的一隻小象(肩膀寬度一點二公尺)為基礎所作的紀錄,牠還被運到紐約動物學會的布朗克斯動物園。有可能是侏儒象發現者的希羅多德.諾亞克是一位德國教授,他宣稱這是非洲象的一種新亞種,學名Elephas 〔Loxdonta〕 africanus pumilo。可惜牠的體型是侏儒象的兩倍,是一頭平常的森林象,九年後死時,還只是一頭青春期的小象,但是當時,牠已經被人們所遺忘,因為牠在科學界耀眼的地位,被傳說中另一頭一九——年被捕、屬於非洲象特殊亞種的象所取代,這種象的學名是E.a. frasseni。另外一份廣受各界認同的報告提到,在剛果的里奧柏二世湖北岸捉到五頭迷你象,那在地域上是相近的。這種教人興奮的新象種一是眾所周知的「水象」(water Elephant),據說牠有兩棲動物的生態習性,就像河馬一樣。一九二三年,有兩頭以上的小象在那裡被人獵殺,經過紐約動物學會最傑出的主任威廉.霍納代的鑑識,那正是侏儒象。此外,在一九三六年,一對「侏儒般的厚皮動物」被活捉送到紐約市,引起當時新聞界和社會大眾的騷動。其中一頭象到一九四七年仍然存活,那時,那頭象就像諾亞克博士所採集到森林象亞種,很自然地長到森林象的大小。

儘管如此,一些著名的生物觀察者的報告陸續公布,雖然報告中的侏儒象出現的地點幾乎涵蓋了森林象分布的區域,然而後者已經消失,連侏儒象也一直不見蹤影。所有赤道雨林區國家的非洲人都一致同意,有兩種特殊的象種,其中一種體型較小的象,聲名狼藉,和另一種體型較大的象相比,牠們比較不機警,較具攻擊性。他們更進一步地表示,牠的叫聲也不一樣,而且有久居一地的習性,通常偏愛在潮濕的地方,經常與拉斐亞棕櫚樹分布有關,這點引起一些學術權威推測,就算這種象不是屬於分布地域性的特殊亞種,也可以說是生態習性的亞種,因而把這種象冠上亞種的學名。

那些懷疑「侏儒象」存在而且是一種獨特品種的人,他們的觀點不只是因為那些被捕捉的亞種會在籠子裡長大,也因為他們沒有看到報告中所提到的侏儒象群的幼象。如果無法證明這種動物的存在,那麼認為森林象已經消失的論調也是錯的。此一論調的強硬派也如此表示過,包括保守的比利時動物學者柏納德.胡佛曼博士,他在他的著作《不知名動物的追蹤》一書中表示:「我否定侏儒象的存在,即使說牠是學名Loxodonta cyclotis森林象的亞種,那種說法也是荒謬可笑的。」然而近代獵捕非洲象最著名的獵人貝爾(W.D.Bell)曾描述過一群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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