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非洲沉默:塞內加爾.甘比亞.象牙海岸(一九七八)——二

★動物貧乏的國家公園

到達佛克斯都古。阿必尚—尼日鐵路公司的班車誤點四個小時,一輛小小的紅轎車來接我們。我們原本計畫自己開車,不需要導遊帶領,但是那輛車是旅行社為我們租來的,駕駛顯然就是車子的主人,他不想把車子丟給別人開,決定監視他的財產,因此就在晌午時分,我們一行四人擠在一部小車裡出發,走在爛泥路上向東行五十哩路,前往位於該國東北方的柯莫國家公園。此刻我高燒得厲害,使我不太注意馬林克村,到了下午,我也沒注意到車胎扁掉一個而造成顛簸,使我們被迫停下車來;我站在泥巴路的路邊,像個大災難的受害者。當我們抵達國家公園,另一個備胎也扁掉了,迫使我們必須租用國家公園旅館的車子來進行研究工作。那天晚上,國家公園的機工為我們修補那兩個洩氣的輪胎,然而另外兩個輪胎到了黎明時也扁掉了。

這天我對柯莫國家公園的記憶不多。那是一塊廣大的土地,佔地兩百八十多萬英畝,一九五八年成立波納野生動物自然保護區,到了一九六八年,也就是象牙海岸獨立建國後的第八年,被規畫成一座國家公園。要命的頭疼讓我疼到幾乎眼盲,但是看到十二隻非洲水羚和巨羚,以及南流到阿必尚境內的柯莫河裡的三頭河馬,讓我稍感欣慰。至於大象或水牛,甚至是牠們的糞便,則是杳無蹤影。那位住在都會裡的旅行社經理曾經警告我們小心柯莫的獅子,有一頭獅子攻擊過旅行社的一名職員。稍後我向南到馬拉豪爾國家公園碰到一位飛蛾類昆蟲學家,他宣稱曾在柯莫河看到一頭獅子和一頭豹,當然也看到水牛和北非大羚羊(或許也有巴馮種〔Baffon〕非洲小羚羊和北非大羚羊,此地狡黠的水牛經常閃躲我們)。無疑地,我們並沒有好好端詳這座國家公園,除了黑猩猩和大型的旋角羚羊,據說在尼奧柯羅柯巴發現到的大型哺乳動物,這裡都有。然而就那座國家公園的標準來說(在東非或波札那境內,它被認定是比較貧乏的一座),顯然它的動物數量很稀少,而鳥類和大型哺乳動物一樣稀少,觀光客明顯地也比較少。

由於警覺到整個象牙海岸野生動物的減少,一九七四年,當局通過了一項禁制射殺任何種類野生動物的法令,但是住在國家公園北邊的洛比人(Lobi)並不理會這項法令。他們也曾成功地抗拒了回教和基督教的進入。當雨季來臨時,小徑過於泥濘以致無法行走,他們會舉村遷移到國家公園裡,建造方形小屋,種植番薯和玉蜀黍。他們總是獵殺過多的動物。傑克布聽說,有一支野人來自上伏塔,若是他們的古老傳統受到干擾,就會覺得受到冒犯,幾年前,柯莫的園長接到一些朋友的預警讓他備受威脅,他們說這些洛比人會取他的性命。可以想見,如果有任何跡象顯示,那些已經消失無蹤的族群,在這個幅員遼闊、水源充分的國家公園得以維生,那麼這位園長,也就是安德烈.杜普艾先生過去的助手,對於反盜獵也是一籌莫展。我們前去會見那位園長時,才發現他住在村子外頭,叫波納的地方。他讓我們對柯莫國家公園,或是整個西非任何一座國家公園的遠景,都不抱任何指望。

動物學家預測,野生的西非有蹄類動物總是不像東非和南非那般常見,不是數量,連種類也不如,如果這裡有過黑犀牛,那麼牠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消失,羊羚和斑馬情況也一樣,原因並不很消楚。西非不像尼羅河南岸與東岸那樣,有種類驚人的羚羊。土壤的貧瘠經常遭人抱怨,但是在非洲這塊脆弱的大陸上,土質不佳的熱帶紅土幾乎到處可見,包括東非洲可以養活動物數量極多的廣大狩獵草原也一樣,或許生態的不平衡是比較簡單、可以用來解釋這種現象的理由,但是這塊土地仍然算是充足富裕。同樣是沙漠南方的人類居住地,西非比東非人口密集,人類在這裡屯墾的時間比較長,人們從事狩獵、設陷阱、焚燒森林和耕種,開闢牧場與挖掘水源,讓貧瘠的土壤遭受侵蝕和耗竭。而今天西非的動物遠比五十年前少很多,那時當地人已經普遍利用白人的工具和武器,不過土地的衰敗早在好幾個世紀之前就已經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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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給動物留餘地

如今人們推斷,早年整個廣大的西非國家並不是處在熱帶雨林區內,而是大草原上的河谷平原,就像塞內加爾河與尼日河(這也是來自推測),這兩地都可以種植玉蜀黍和高粱。由大草原一路向東到查德湖(Chad Lake),都是由人口眾多且技術純熟的農漁民所佔據,至少長達兩千年。由於這些濱海地帶、濃密的森林和大草原也是最適合野生動物生存的地區,所以今天這裡的野生動物皆消失無蹤,一點也不讓人感到意外。

由於回教世界和阿拉伯人從事奴隸交易的迫害,使得大草原上的人們逃往森林避難,他們利用土地種植同樣的熱帶作物,就像尼日與喀麥隆境內那些說班圖語的人,向東南方切入剛果盆地時所種植的作物一樣,他們種的不是葡萄牙殖民者所帶來的樹薯、玉米和甜薯,而是早在西元前一世紀從南亞引進東非海岸的番薯、芋頭和香蕉。荒蕪的大草原很快就被其他民族所佔領,例如遊牧的佛萊尼人、馬林克族,以及尼日河偉大的佛泰克族(Voltaic),他們因為撒哈拉沙漠無止境擴張,而被迫向南遷移。

這塊由小而零星分布的樹木所組成的開闊草地,能夠承受每年的乾旱和大火,而且從塞內加爾東部到剛果共和國境內的北方平原,都是這種單一的地景,植被基本上也一樣,不只是尼奧柯羅柯巴、柯莫國家公園,甚至在迦納北部的莫爾保護區及其衍生出來的野生動物公園,包括艾莉、潘佳里,和靠近上伏塔交界的W國家公園,還有本寧地區與中非喀麥隆境內多座國家公園,也都呈現同樣的景觀。數千年來,這些地區都是由人類所主宰,而其他濕地也會面臨同樣的命運,被人所控制,因此西非任何一座國家公園的野生動物狀況,可以說沒有太大的希望,情況和此地的柯莫不會有多少差異。儘管這裡設置了保護區,甚至有些形式化的動物引入計畫,然而少數的報導指出並非如此。早在一九三四年,一名生態觀察者在他的西非旅行著作中指出:「如果有人事先告訴我,我旅行七千多哩,可能看不到任何比羚羊更大的活生生的野生動物,我一定會感到十分驚訝。」【吉奧佛瑞.高勒〔Geoffery Gorer〕著,《非洲舞蹈》〔African Dance,一九三四年出版〕——作者注】這些國家不像肯亞和坦尚尼亞,後兩個國家的人對於野生動物有著近似愛恨交織的矛盾態度,但是觀光業的經濟因素誘惑相當凸顯;而這些國家則不然,他們沒有理由去保護殘存的野生動物,更不會去復育那些如今已經消失的野生動物。

除了塞內加爾,有關西非野生動物的數據資料也十分缺乏,這也反映出官方的態度,不過一九六二年在奈及利亞境內所作的一項完整調查,證實了人們對這個區域最擔心的事情。除了撒哈拉沙漠南方的大型空曠土地,包括模里西斯、馬利和尼日,奈及利亞算是西非最大的國家,由於它和中非喀麥隆相毗鄰,那裡的人和使用的武器都還不普遍,而且野生動物的水源地還保留著,所以或許可以預期當地情況會比西邊幾個小國來得好。不過根據這份報告,奈及利亞境內的最後一批黑犀牛在一九三五年或是一九四五年,就已經滅絕,沒有人能確知是哪一年;而大型的旋角大羚羊和其他多種羚羊也消失了,其他殘餘較大型的哺乳動物,甚至是狐狼,還有大型的爬蟲類和大型鳥類,都幾乎面臨絕種的威脅。那裡的三十二種有蹄類動物,有九種已經絕跡,其他同樣面臨即將滅絕或「嚴重枯竭」的威脅,只有南非羚羊和少數種類的小羚羊例外。在這座絕無僅有的揚喀利(Yankari)野生動物保護區之外,班努河(Benue River)西北方有一處面積大約八百平方哩的廣闊大地,據說那裡的動物數量正在增加中,對那些來到奈及利亞卻只能看到少數靈長類動物的旅客來說(僅僅是可能看到),這已經是很不尋常的事。那位作者在一九六二年開車旅行五千哩後所作的報告中提到了十多隻的狒狒、三隻狐猴,還有兩隻種類不明的猴子。鳥類數量也同樣稀少。儘管奈及利亞有西非唯一的鳥類學會,但是奈及利亞的國鳥——美麗的羽冠蒼鷺——也和美國國鳥兀鷹一樣稀少。「奈及利亞人不斷提醒世人,他們的國家是全非洲人口最稠密的國家,因此他們沒留任何餘地給野生動物。」【奈及利亞野生動物與國家公園諮詢報告,一九六二年出版,作者G.A.佩崔迪斯——作者注】

東非野生動物最主要的威脅,來自於大規模的屯墾、土地利用,和過度放牧而導致棲息地的流失。而在西非,像奈及利亞這樣容許狩獵的國家,人們獵捕任何一種動物,而且不在乎動物的稀少性、性別或年齡(通常是在夜晚,而且是成群結隊進行),再加上盛行使用鐵製捕獸器和陷阱,還利用大火環燒,使動物們自相摧殘,這都可能造成更嚴重的傷害。近年來由布蘭德先生(Monsicur Brandt)所採集的十七種動物標本中,有十六種先前都曾遭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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