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熾烈:全球的戰爭 第197章 麻煩(5)

明眼人都清楚,法國問題只是導火索,關鍵還在於大戰局勢特別是印度危機。對大英帝國來說,中東遠比非洲殖民地重要得多,丘吉爾丟掉中東後還能繼續坐在首相寶座上的局面只透露一個信息:大不列顛精英階層對丟掉中東和非洲是有思想準備的。

同樣,對法國的行動與後續事態發展有關精英階層同樣也有預期,當皇家海軍炮轟法國艦隊,當英國接納戴高樂並視其為法國流亡政府代表時,當自由法國配合英國佔領法國各殖民地時,英國就對維希法國可能的反應表示知悉。按倫敦的如意算盤,維希法國外有戴高樂與自由法國的針鋒相對,內有德國的民族壓迫,一定難以維持,最後左支右絀而完全崩塌。英國則藉機通過影響法國政局控制歐洲大陸。

這種策略幾乎要成功了,但劇情忽然出現大幅逆轉:先是英美連戰失利,丟掉了北非和中東,後是法德妥協與緩和(如果稱不上和解的話),德國用提前釋放俘虜、歸還大部分被佔領土等辦法換取了維希當局認可,得到了殘餘法國軍艦的精華。等德國訂單一下,真金白銀流入法國,貝當政府又遷回巴黎時,法國人心向背立即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這不足以決定英國的政策更迭,說到底,沒人關心法國人怎麼想,當初法國還未淪陷英國方面就能剋扣支援飛機,說明坑隊友的精神早已內化為大不列顛的政治本能。

關鍵是印度——這顆大英帝國皇冠上最耀眼的明珠,丟掉印度,英國將立即變成一個二流國家,所以各方面對此都極為關注。偏偏丘吉爾在印度問題上的決策讓人很不放心。他固執己見,挑選了很多人反對的蒙巴頓擔任印度最高負責人,同時又沒能說服美國將力量投入到印度保衛戰中。

丟掉錫蘭已為丘吉爾敲響了警鐘,還沒等他有所反應,日軍在馬德拉斯的登陸又給予第二次重創,第三次關鍵重創是在運河區觀察到有大量軸心增援艦隊通行,所有人敏感地意識到這可能是下一階段對印度總攻的開始。即便印度目前還有將近30萬人馬,美國方面也保證會遊說中國派兵進入戰場,但無論軍界還是政界要人都對前景表示極度悲觀,特別是吉法德發過來的、十分悲觀的戰況報告讓人認為天簡直就要塌下來了。

吉法德在戰報中描述了日德聯軍攻擊力之強,海軍佔有壓倒性優勢,甚至說日軍坦克都比自己要多、要好。這份電報在倫敦引起軒然大波,布魯克元帥等人傾向於認為是真實的,或許有一些誇張,而丘吉爾認為這完全是虛構的,是吉法德一貫以來「怯懦、膽小、動搖」的證明。他振振有詞地辯解:即便日德聯軍真有5-6萬兵力,光是一個11集團軍就有8-9萬兵力,如何會失敗得如此迅速?

到現在為止,他還不肯承認會丟掉印度,雖不再堅持說轉折點,但依然認為大英帝國能夠守住印度——印度會成為最終埋葬日本帝國的墳場!其他人也不知道他的信心是怎麼來的。目前丟掉的領土對印度而言並不致命,日德聯軍目前的推進勢頭也未達到印度核心地帶,但很多人認為他已在偏執的道路上走得太快、太遠。大英帝國需要一個意志堅定、百折不撓的首相,並不想要固執己見、盲目樂觀的領袖,更不要一個頭撞南牆還死不悔改的胖老頭。

所以,在艾登和艾德禮上次接觸後,兩黨已有一部分人萌發了其他想法,艾德禮可代表工黨主流,艾登代表保守黨很大一部分力量,按理說兩家聯合起來足夠將丘吉爾趕下台,並不需要搞這樣的秘密工作和暗中接洽。問題是更換大英帝國首相從來不是簡單的內政事務,受制於多方面的制約,最關鍵的是美國因素。

美國一直是支持大不列顛繼續抵抗下去的勇氣與希望,而丘吉爾顯而易見就是連接雙方的關鍵人物,他不但獲得羅斯福的力挺,本人也對英美合作進行了長久且不遺餘力地推動,更換、攻訐丘吉爾會給華盛頓造成這樣的印象——英國似乎要背棄英美同盟,這個代價大到大不列顛無法接受。無論最後誰勝誰敗,失去美國友誼的大不列顛註定無法在這個地球上呼風喚雨,因此美國的意見尤為重要。

美國的支持確實也稱得上竭盡所能——連千架運輸機編隊的戰略運輸都搞出來了,日常一切需進口的開銷也全是美國大包大攬,大不列顛唯一的支付手段就是打白條。如果這樣還說美國不支持或不夠支持英國,那無論是誰都覺得非常過意不去。

可惜,有錢且大方的美國人打仗的手藝實在不怎麼樣,從非洲戰役開始一路就是輸。場面雖然難看,但其實對美國影響不大,傷亡說破天也不過50萬,但局面惡化速度太快,對美國或許只是幾個流血不止的傷口,無關性命,對英國而言就是致命傷。現在日軍聯合艦隊正拚命進攻澳新,作為傳統宗主國,大不列顛居然拿不出任何辦法,甚至將消息傳給華盛頓後,連華盛頓也指揮不動太平洋艦隊——尼米茲退避三舍的舉動徹底讓人看清了美國現在的虛弱。

美國唯一的希望是拖、是等,是等待美國國內的軍火產量爆棚,是等待大批軍艦特別是航母編隊成軍——現在美國還憋著將近1000萬陸軍出不去呢。可大不列顛還能撐到這時候么?

「我們的一致意見是,鑒於法德靠攏以及義大利與德國的密切關係,大不列顛不能淪為二流國家,再加上黨內有一股比較敵視德國的保守勢力,所以……」艾登神情複雜地看了艾德禮一眼,「換馬,但不倒丘。」

「對麵條件談好了么?」艾德禮聳聳肩,「你們這個說法讓我感覺似乎我們在迎合德國人一樣,我可以告訴你,換了首相照樣可以和德國人打下去,我們只不過不想看到一個笨蛋、一個只會用演說和空洞的辭藻蒙蔽民眾的混蛋繼續待在台上。」

「大不列顛需要一個貝當,他德高望重又能為人民的根本利益著想,關鍵是從不計較個人得失。」艾登不計較艾德禮的態度,「貴黨有這樣的人選么?」

「當然沒有,不是人人都想做貝當的,也不好做,起碼我不適合。」艾德禮神情有些焦慮,「我不反對貴黨提出的那個人,他可以被接受,關鍵是德國人能否接受,以及以什麼樣的條件接受。」

一說起「條件」兩字,艾登頓時和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事情就壞在這裡,條件很難談得攏,里斯本方面已在儘力撮合,但關鍵幾條始終擺不平。」

「人在哪裡?」

「在葡萄牙,一個安全的地方,有人保護著他,德國也派了人。」

「不會逼迫他簽署些什麼么?」艾德禮眉頭一樣,「那就太被動了。」

「沒我們的承諾和認可,他簽了什麼也不管用,希特勒沒這麼傻。」艾登搖搖頭,「我現在擔心的是希特勒的要價不低,起碼不會給我們類似法國的優厚條件。」

艾德禮心想:這還用問么?法國老早就躺倒裝死了,有貝當和賴伐爾之後更是一心一意巴結德國,軸心條件當然要給得優厚一點,不優厚怎麼吸引人?英國和德國打了這麼多年,從波蘭開始就鬥上了,當初德國提議和平瓜分世界的意見又不肯接受——魯道夫·赫斯還關在監獄裡呢,皇家海軍還剩下一點殘羹冷炙估計德國人也看不上。英國現在唯一的價值就是投降後快速消滅美國的抵抗意志,確定德國的全球優勢,除這個墊腳石的作用,他不明白德國人會看上哪一點,本來還可以指望英國繼續給德國造船的,等這批船廠工人去了北美,顯然也失去了該價值。

他有些煩躁:「我看過希特勒有關歐盟的設想與綱領性文件,裡面有關條款對法國來說並不是特別苛刻,但我們就不同。大不列顛生存是沒有問題的,作為一個強國多半也沒問題,但不可能是一個一流強國。」

「現在我們在賭,美國知道我們本土放棄之後還會決定打下去。如果這樣,答應德國一些條件沒什麼了不起,大不了今後毀約,但如果美國不這麼做,我們現在就不能隨意答應德國有關條件,那將會是非常致命的結果。」艾登嘆了口氣,「這也是『轉化』計畫遲遲無法推動的根本原因。」

「因為沒有勇於承擔責任、忍受後果且願意背負惡名的政治家。」艾德禮一眼就洞察了問題所在,「你們只希望用兩黨一致認為這樣含混不清的口號對民眾交代,輕輕鬆鬆地把自己的責任撇清,彷彿這場戰爭也是兩黨意見一致而參與的。換句話說,享受榮光、慷慨激昂的時候我們沒份,背負罵名的時候希望我們一起參與,是不是?」

「您的意見呢?」艾登不接這茬,只一個勁追問道。

「『轉化』計畫我贊同,不過後面還要商議,工黨可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他沉思片刻後說道,「能不能讓我們派個人去里斯本,我們需要和殿下談一談。」

「下周我給你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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