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龍之峰尚未改變主意,我趕緊去找波霸老師,詢問矢刳馬家的住址。儘管沒有地圖,但我們還有智慧型手機這項方便的利器——雖然不是我的。
因為我請龍之峰先在門口等我,所以問到住址後,我便急忙趕往鞋櫃那裡。當然,我有隨時提高警覺,以免被翼那傢伙發現。
她絕對會糾纏不休。
為了不從翼的班級前經過,我特地繞了一點路,一來到門口,就見到龍之峰正在那裡等待——然而……
噴出來了。
不,其實我並沒有真的噴出東西來,只是比喻而已,但心情上確是如此。
那是因為……
——龍之峰正跪伏在地!
這是什麼情況!
你到底在做什麼啊,龍之峰同學!
為什麼你要在地上鋪一塊小小的紅布,正襟危坐地跪坐,並且對著我做出完美無缺的伏地跪姿!
那完美的跪地姿勢,要是外國人看了,
「Oh!好棒的DOGEZA(註:土下座的日文發音,意指伏地下跪)!」
搞不好還會說出如此讚揚的話來哩!
難不成,魔王大人的身上也存有武士的個性?
——不,等一下!
等一下喔!
我要冷靜一點!
龍之峰的舉止一向都很古怪,不是嗎!
……是那個嗎?
這是新的人類殲滅計畫嗎?
可是不對啊,向我伏地下跪跟殲滅人類有什麼關係——
「之前的事情很對不起!」
龍之峰頭也不抬地﹒對慌得直打轉的我開口。
「佐——村民A同學好心幫我保管我忘記帶走的衣服,我卻動手打了你……真的非常對不起!」
什——什麼!
下跪道歉!
喂喂喂!你也太誇張了吧!這樣我反而覺得不好意思耶!
「喂,你不要這樣啦!快把頭抬起來!你瞧!大家都在看了!」
所有人都在竊竊私語!
龍之峰乍看之下並不像個性者,所以看在旁人眼裡,他們一定以為是我要女孩子下跪的!
我才沒有那麼殘忍!
龍之峰,我拜託你!快點抬頭吧!我和你不一樣,我很在意周遭目光的!
「起來啦,好不好?其實我根本沒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再說,掌印早就消失了,而且我當時的措辭也有不對的地方,不如我們就算扯平了吧——」
此話一出,
「既然你說扯平,那就請你打我吧!用會在臉上留下痕迹的力道狠狠地打我!」
我怎麼可能會做那種事!
「不用了,你已經道歉夠了!拜託你,快把頭抬起來吧!」
我央求似地說完,龍之峰這才總算抬起頭。為什麼你要微微嘟嘴?不滿?你覺得不滿嗎?是因為我沒能讓你如願貫徹下跪道歉一事?還是說,你以為可以藉此讓我欠你人情?
「……這樣一點也不公平。」
「不不不,絕對沒這回事……」
我覺得好累。
「我說你啊,伏地下跪這招實在太誇張了。我們是同班同學,這點小事情,口頭上道個歉應該就夠了吧?再說……冢耶也告誠過我了,說我的措辭不太恰當……」
「小冢這麼說……?」
龍之峰愣了一下。
「是啊。該怎麼說呢——感覺她相當關心你呢。你們真不愧是朋友。」
「朋……朋友……」
奇怪?你怎麼臉紅了?
「請問……」
龍之峰保持跪姿﹒稍微朝我的方向靠近。
「我和小冢是朋友嗎……?」
「咦?」
我原以為她在說笑,結果看樣子並不是。龍之峰的眼神十分認真。
這下子——我該怎麼回答呢?
坦白說,我並不了解個性者之間的友情。即便是凡人,對於朋友的定義也是因人而異。以我個人來說,我對朋友的定義就比較嚴格。至少,如果是不會私下一起去玩的人,我就不會稱對方為朋友。
……咦?這麼說來,我和龍之峰不就已經不是普通的同班同學,而是朋友了嗎?因為我們之前曾私下一起去挑選過服裝。
朋友啊……
…………
不對。
不對、不對!
現在不是在談論我的事。還是先把我的想法擱在一旁吧。
龍之峰問我的,是她與冢耶之間的關係。
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她們的關係完全稱得上是朋友。因為個性者大多性格陰鬱又經常獨處,所以可能會讓人格外有這種感覺,不過會一起回家、一起吃午餐,甚至還到冢耶打工的地方去探班,這樣的關係,難道還算不上是朋友嗎?
於是,
「……應該是吧?」
我如此回答。
儘管我也覺得應該向冢耶確認一下比較好,不過龍之峰大概也不會直接問冢耶「我們是不是朋友」吧。她會問我或許就是這個緣故。
那麼,這個回答如何呢?
…………
……
「太好了……就各方面來說。」
龍之峰把手按在胸口上,「呼」地吐了口氣。
很好!答·對·了!
她後面那句「就各方面來說」,是不是也包括跟我和好這件事呢?就當作是有吧。
這樣就搞定了——肯定沒錯。
龍之峰站起身,把鋪在地上的布整齊地摺好,收進書包。
姿態真是優美。
感覺她好像剛在這兒泡過茶似的。不是野外茶會,而是玄關茶會?
龍之峰姿勢端正到幾乎可以聽見背脊挺直的聲音,她輕嘆一聲。
「……雖然有些缺憾,不過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你還嫌道歉道得不夠啊!
儘管覺得不可能,但你該不會是在做激發人類的罪惡感,好將人類帶往毀滅的實驗吧:
「你怎麼了?一副東張西望的樣子。」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翼會不會出現——」
「……你也叫勇者一起來?」
奇怪?
你的表情怎麼突然變得嚴峻起來?
「怎麼可能。為了不被翼發現,我來這裡的路上還特地繞路哩。因為要是被她知道,她肯定會要跟來的。」
「那就好。」
不知為何,龍之峰泛起微笑。雖然和放心的感覺不同,不過算了,管他的。
「那我們走吧。」
龍之峰點頭答是。
「我們要去的地址是——」
正當龍之峰開口詢問時——
「——你們要回去了嗎?」
冢耶的聲音伴隨著貓咪們的叫聲,從後方傳來。
「冢耶。」
「你們兩個要出去?」
她一邊拿出鞋子,一邊問。
「我中午不是跟你提過,班上那名《機器人》個性者的事?我們打算去她家拜訪,跟她談一談。」
「這樣啊。」
「冢耶你呢?要不要一起去?」
我一說完,冢耶莫名嘆了口氣。
「你呀——」
「怎……怎麼了……?」
「沒什麼,沒事。我今天要去打工。」
冢耶現在在魚鋪工作。
她本來是為了克服「不敢觸碰屍體」這個身為《死靈法師》的致命弱點,才開始在那裡打工,不過達成目的後,勤奮工作的她受到老闆的極力挽留,於是她便繼續留下來幫忙。
「工作很忙嗎?」
「是啊——我也很想這麼回答,不過聽說今年的漁獲量依然很少,因為能夠進到的魚量少,價格也高,所以我們被大超市搶走了不少客人,生意不是很好。」
「啊……是因為地球暖化和濫捕的關係吧?」
「沒錯,這世上還是有許多人不懂得保護資源。不過相反的,也有人過度保護就是了——你們知道,前陣子曾經有人發起活動,呼籲將黑鮪魚列為保育魚類嗎?」
「不知道。」
我望向龍之峰,只見她也歪著腦袋。
「確實發生過這件事,而且我們老闆還為此焦急了好一陣子。因為,總不能因為沒有黑鮪魚,就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