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帶到小愛家的公寓，今天晚上是第二次來這裡。
搭電梯到她家所在的五樓，這段時間氣氛很尷尬。
「吶，我真的可以在你家過夜嗎？」
小愛背對著我回答：
「沒問題的，我爸爸去聖多美和普林西比出差了，暫時不會回來。」
「嗯……」
聖多美和、普、林西、比。
好難念喔，那是在哪裡啊？聽起來像南美。
「但是，總覺得好難為情呢。」
我一說小愛就回頭看我，用指尖傲氣地按我的胸口。
「那你要去千和那裡？」
我不自覺大吃一驚。
是剛才哭過的痕迹嗎？小愛的眼睛還是紅的。
「……不，去千和那裡會被我媽發現。」
「那你就待在我這裡吧。」
電梯開門，我們走了出去。
501號房，小愛的家位在東側角落的房間，很普通的集合公寓。
這裡和幼稚園時冬海家住的獨門獨院不同，我去那裡玩過幾次，但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模樣了。
總覺得只記得她過世的母親。
她是個經常以柔和的聲音咯咯笑的人。
「進來吧。」
小愛拿出粉紅色拖鞋，上面有兔子的刺繡。
……這裡果然是女孩子的家啊。
和進入公主房間時不同，我感到另一種莫名的緊張使我背上發汗。明明常常發生這種事還會心跳加速，我的處男力還真不是蓋的。
「奇怪？勇樹不在。」
小學五年級的弟弟應該在家的，客廳卻沒任何人。
「我差不多一小時前來的時候，他還在家的。」
「小太來過我家？」
「我把你忘在補習班的書包送來了。」
沙發旁放著剛才遞給勇樹的書包。
「你真的很擔心我呢。」
「那當然吧，阿薰也在找你，我待會傳簡訊給他。」
此時玄關的門鈴響了。
先是傳來敲門聲，接著便響起「開門啊」的深沉男子嗓音。
小愛一臉發青地看著我。
「是、是爸爸。」
「怎麼會！？你不是說去聖多美和普林西比了嗎？」
「總之快躲起來！」
小愛把我塞進打開的拉門中。
隨著悶鼻的濕氣，某人發出「哇」的聲音迎接我。
「……你好。」
「你、你好。」
勇樹腰上纏著浴巾站在脫衣間，原來他不在客廳是去洗澡了嗎？
「今晚老是見面呢，小太哥哥。」
「我是季堂銳太。」
「我知道，銳太哥哥。對了，為什麼你在這裡？難道是來偷窺我洗澡？」
這句話說得少年老成，這傢伙真的只有小五嗎？我小五的時候在河灘撿到黃色書刊還只會科科笑而已。
隔著拉門傳來小愛與她父親的聲音。
『怎、怎怎怎怎怎怎——么了爸爸？今天不是出差嗎？』
『我忘了拿工作要用的資料，延後搭下一班新幹線。』
明明就在日本嘛，什麼聖多美和普林西比，那是哪裡啊。
『對了愛衣，玄關怎麼有陌生的鞋子？』
『啊、啊？那不是勇樹的嗎？』
『也太大了吧。』
『他、他在發育期啊！那個大小很普通吧。』
傳來「原來如此」的同意聲音，感覺很認真又耿直。小愛嚴肅的一面或許是遺傳自父親。
「好像比我的腳尺寸還大了。」
勇樹正在臉頰上塗抹類似潤膚乳液的東西，明明就是小五的男生竟然會護膚啊，真不愧是美少年。
「看來找到姊姊了，太好了太好了。」
「是啊，托你的福。」
我放低聲音回答，以免被走廊的父親聽到。
「聖誕節的夜晚把男生帶回家，我可以解釋成姊姊跳兩級跑上大人的台階了嗎？」
「當然不可以。」
「那銳太哥哥為什麼在這裡？」
「……我要暫住在這裡。」
「失禮了，不是跳過兩級，是跳過三級嗎？」
「才沒有跳過任何一級啦！」
我不禁大聲起來。
慌忙閉上嘴，這次卻換成我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那是某國民RPG的背景音樂，被詛咒的來電提示音。
夏川真涼的來電！
『愛衣，有種令人害怕的聲音，這是什麼？』
『是、是勇樹的手機吧？真是不舒服的鈴聲呢——』
『這樣啊，聲音怎麼是從浴室傳來的？』
『難道他把手機帶進浴室了！？最近也有很多防水機種吧！』
我一邊感謝小愛的掩護，一邊把手機切換到拒接來電的靜音模式。真涼這傢伙真是的，還是老樣子總在絕妙的時機攪局。
「看來我被爸爸誤會成令人不舒服的男生了。」
「抱、抱歉。」
只有手機的燈亮起，這次是收到簡訊。
【主旨】不接電話接電話要接電話要接電話的時候如果接了
【內文】快接
為何真涼同學好像生氣了……？
怎麼啦，我剛剛不是才送豬肉蔬菜味噌湯給她嗎？
她應該不會看穿我現在的狀況吧。
總之，我不能從小愛家打電話給真涼。
我關閉手機的電源。
「其他女生打來的嗎？」
勇樹一邊套上衛生衣的袖子一邊問我。
「你怎麼會知道啊？」
「看你流那麼多汗，不管願不願意都會知道。」
我一邊想著吵死了別管我，一邊再次屏住呼吸。
『那我走了，我會在除夕前回來。』
『嗯，路上小心。』
『還有，那個包裹是聖誕節禮物，給你們兩個。』
『謝謝爸爸！』
伴隨著厚重的聲音，門關上了。
我鬆了口氣，看來是度過難關了。
「小太，可以出來了。」
我從呼吸困難的脫衣間解放，來到走廊。
「真是個好爸爸。」
「嗯……」
小愛緊抱著禮物的包裝紙，一臉鬱悶。
「抱歉，讓你為了我撒謊。」
「沒關係啊？是我想做的。」
……唔哩。
自己來說也很那個，但總覺得這番對話很成人。
「姊，你們這樣下去都快變成午間連續劇啰。」
換好睡衣的勇樹出來走廊，看來他對家人講話的口氣比較不拘束。
「別開玩笑了快去睡覺，你明天還要晨練吧？」
「是有啦，但是今天很有趣想熬個夜。」
「好、了、快、去、睡！」
勇樹發出「科——科、科！」的笑聲走向自己的房間。嗯，總算真實感覺到他是小學生了。
「抱歉，我弟很調皮。」
「但是他措辭很有禮貌啊。」
「因為我媽媽對這點很嚴格。」
不僅溫柔，教育也很嚴謹是嗎？
真是理想的母親，和我媽是天壤之別。
「小太，你流汗了吧？直接進去洗澡吧。」
「可以嗎？你先去吧。」
「換洗衣物我會拿爸爸的，你就不用客氣換上吧。」
拖鞋響起啪嗒啪嗒的聲音，小愛回到客廳去了。
我就暫時先接受她的好意吧。
今天發生太多事了，我得讓頭腦冷靜一下。
◆
洗好澡以後我直接睡了。
小愛幫我準備她父親的房間當作客房。
工作的資料整齊地排列在書架上，地毯上連一根掉落的頭髮都沒有。室內沒有香煙的氣味，看來他也不抽煙。床單很乾凈。應該是小愛負責打掃的吧，從這間房間可以感覺到她的愛。
「唉……」
我躺到床上，嘆了口很深很深的氣。
這是十六年的人生中最動蕩的聖誕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