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狂風吹過虛無飄渺的荒野。
荒野上萬物乾涸,大氣和土地生機不存。
乾燥的強風捲起滾滾黃沙,放眼望去儘是荒野和岩山綿延的土地。
不過,這是一般人的看法。
使用千里眼對羅翠蓮來說輕而易舉,她可以立刻眺望百里外的貧瘠鄉里。
而今,清國南方時近春季,風勢卻依舊寒冷。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目前她所在的西藏地區——比清國眾多的山脈頂峰都要來得高。
「在這樣的荒野上,獨自等待入滅。」
羅翠蓮對某位舊識攀談。
「鐵輪王,這種事還真符合你的意趣啊。」
「我們來到世上時,也是不帶身外之物的。」
對方是一位老人,答話的聲音沙啞。
「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刻,帶著這副皮囊就夠了……反正,此生也只是漫長輪迴的一個過程罷了。」
老人坐在岩石上,全身僅披一席黃色袈裟。
這身襤褸衣衫,可是高僧的象徵。
瘦至極限的身體,再無其他蔽體衣物。
老人連草鞋也沒穿,肌膚枯槁如荒涼大地,面容消瘦亦如亡骸骷髏。
形同皮包骨的老人壽命將盡,只待坐化圓寂了。
他是西藏出身的得道高僧,更是武功高手。
武藝出神入化的他,在人世幾乎沒有對手。當然,武林至尊羅翠蓮是唯一的例外。
「教主。如今回想起來,我倆不乏幾許善緣和惡緣啊。」
「的確,我是代表中華武林的正派掌門,你是君臨西域武林的大盟主——」
回憶過往的騷亂,羅翠蓮說道。
「我們曾數度交手,偶爾也攜手合作呢。」
「哈哈哈哈,貧僧的纖末毫技,豈是教主的對手呢。」
羅翠蓮是五嶽聖教的教主,中華武林的頂點。
可是,過去她純粹是統領一派的掌門。
她的《飛鳳門》是只收女性入門的名門正派,卻稱不上是武林的主要派別。
所幸,羅翠蓮具有無人能及的武功和威德。
更何況,她有從眾神身上奪來的各種「權能」——那是累積再多修行都無法習得的神功秘技。於是武林的英雄豪傑,敬奉羅翠蓮為至尊,向這位獨一無二的「王」獻上忠誠。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仔細想想,她最後一次見到鐵輪王就是那時候。羅翠蓮點點頭說。
「沒錯,正因有那段奇緣,我才特地過來一趟。你來信說想在死前見我一面,我就離開蓬萊島的庵房來見你了。」
語氣淡然的羅翠蓮,並沒有做旅行打扮。
她穿著寬鬆的漢服,和平時沒兩樣。從清國的南海孤島跑到遙遠的西藏,對窮究方術的她來說,就跟「跑到隔壁村頭」差不多。
「貧僧可否藉這份奇緣……向你拜託一件事情?」
「拜託我?」
「若非教主,斷難達成。」
「但說無妨。西域武林的鐵輪王一言九鼎,這點我也非常清楚。」
聽了老僧的說法,羅翠蓮馬上答應了。
如果聖教的麾下提出這種要求,羅翠蓮定會痛罵對方僭越,再吐出一絲氣息化為魔風,震飛那個無禮之徒。
鐵輪王雙手合十,語氣真摯地道謝。
「多謝教主。其實這件事和洋人……英國人有關。」
「那些人不只覬覦中華版圖,連西藏之地也不放過嗎?」
羅翠蓮稍稍皺起了眉頭。
她是生於清代名君,第六代皇帝·乾隆皇的治世末期。
在那之後,已過六、七十年。
羅翠蓮的外貌,和青春蔓蔻的少女時期相同。但清國的局勢已大為改變,國力傾頹更是急轉直下。
元兇正是西洋諸國,尤以英吉利國為首。
為排除該國走私鴉片,清國禁止了雙方的貿易。
然而,不肯接受禁令的英國挑起戰爭,清國苦吞敗績。交易被迫開放,清國到處充滿了鴉片中毒的患者。
十多年過去了,清國的衰退日益嚴重。
朝廷失去了治理廣大國土的力量,南方也掀起了太平天國之亂。
如今清國——不、如今中華之地,儼然是紛擾的亂世。
話雖如此,羅翠蓮並不像世俗之人那樣,懷有報復英國的衝動想法。她完全沒有那樣的念頭。
「我是立於武林和聖教頂點之人,沒興趣干涉國家興亡的俗事。」
正因擁有絕大權能,羅翠蓮才冷淡處事。
「你要是想拜託我這種事,可就浪費生前最後的心愿了,這你總該知道吧?」
「當然,貧僧豈會對名動天下的羅濠教主失禮。」
鐵輪王皮包骨的面容浮現苦笑,他緩緩地說道。
「貧僧想託付的事情——是請教主處理被盜走的神寶。」
「神寶?」
厭惡世俗的羅翠蓮,選擇在南海的孤島隱居。
她離開了孤島,來到遙遠的西藏高原。這段經歷,是她前往下一個異境的序幕。
2
「德揚,我聽到了一個奇怪的傳聞。」
「喔喔。號稱萬事通的你,有什麼傳聞要特地向我報告啊?」
某個男子用這句話,來回應年輕的傑拉爾子爵。
他也是擁有「侯爵」稱號的人。
不過,那不是出自貴族血統而繼承的地位。那是他百年以前,憑著自己的力量、意志、才幹——強取豪奪的「戰果」。
偏偏,他的性情並不直率,不肯表現出那種果敢的氣質。
他喜歡被視為一個冷靜沉著又理性的人。事實上,大家幾乎對他抱有這種印象。
德揚史塔爾·沃邦,就是他的名字。
另一方面,年僅二十三的傑拉爾子爵,擁有和高貴血統相稱的溫厚性情,他說。
「畢竟這件事和你有關啊。」
年輕的子爵半開玩笑地擠眉弄眼。
「從巴爾幹來到倫敦的貴客,同時也是我好友的德揚史塔爾·沃邦先生——不僅大剌剌地造訪白金漢宮,還堂而皇之地入侵女王維多利亞陛下的寢室……」
「啊啊、那件事啊。」
「沃邦先生髮揮天生的幽默精神,披露了饒富興味的談話內容……可惜,女王陛下似乎不太喜歡啊。」
「她應該多下點功夫,讓自己盡量保持平常心的。」
沃邦也用說笑的語氣發表評論。
比任何老人都要年長的他,外表看起來十分年輕。
大家都以為他才年過二十五,清秀的額頭和服貼的銀髮,外加神情憂鬱的風貌,總是有種孤傲的氣息。
沃邦和傑拉爾子爵,都是上流紳士的裝扮。
亦即黑色的長大衣、白襯衫、蝴蝶結、大禮帽、拐杖等等。
可是,沃邦的語氣不太像一個紳士。
「當然,也可似說是我有欠考量吧。在女王面前突然從一頭狼變回人身——或許是我太莽撞了一點。」
「只有一點嗎?」
「我是有意排解彼此的無聊才……看來這個想法造成了反效果。」
「唉、真是傲慢與暴虐的天才。你就是這樣的人啊,德揚。」
年輕的傑拉爾是個溫和的大少爺,語氣卻極為不敬。
「我等魔道之徒崇拜的魔術師之王,最強的魔王大人啊。身為一位英國貴族,我對你有不少意見。但身為一個魔道的探求者,我認為你很可靠呢。」
二十三歲的子爵,實際上也是一位魔術師。
他的膽量很大,也不曉得是年輕或個性使然。他總是用一種獨特的厚顏態度,對待「魔王」之名響亮的沃邦。
沃邦看上這一點,近兩年來很重用這個男人。
畢竟,身旁只有膽小的部下太無趣了。何況,傑拉爾雖不是了不起的術士,然而拜其性格所賜,他收集情報的能力很優秀。
附帶一提——
二人位於倫敦郊外的水晶宮。
一八五一年,英國首都倫敦召開了萬國博覽會。用來當作會場的「玻璃制即席宮殿」改建到郊外丘陵,成為了一座娛樂設施。入場費用並不便宜,卻有開放一般人入場。
這座宏偉建築的天花板和外牆,幾乎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