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下旬的某天,草薙護堂前往千代田區三番町。
他要造訪沙耶宮家的別墅。那個地方是沙耶宮家持有的洋館,也是正史編纂委員會的重要設施,這一天主人碰巧不在。
相對的,館內的書齋有兩位護堂認識的人物。
「你要回去啦,清秋院?」
「嗯,離開家鄉太久也不好,偶爾要到學校露個臉才行。」
「不是偶爾,那裡是每天該去的地方吧。」
清秋院惠那開朗回應,甘粕冬馬無奈聳肩。
這位首席媛巫女,平常住在埼玉縣秩父的清秋院本家。昨天,有事前往奧多摩的她在東京住了一晚,再來就準備回鄉了。正史編纂委員會的特務甘粕,負責當她的司機。
護堂來到這裡,想趁她回鄉前打個招呼。
方才的對話,勾起了護堂內心的疑問。
「事到如今問這個也許太晚了點,但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好嗎?清秋院啊,你到底是就讀哪裡的高中?」
清秋院惠那總是穿著不知打哪來的制服。
這身制服,是她就讀的高中校服吧。不過,惠那時常要跑到深山幽谷清凈身心,定期離群獨居。想當然,她也沒辦法每天去學校。
這種「有空才去學校」的作為,不是高中生該有的求學態度。
護堂聽說,多虧了清秋院家的莫大影響力,校方才准許惠那這樣胡來。
惠那的老家是日本咒術名家,更是戰國武將輩出的將門。
這位明朗快活的媛巫女,其實是大家閨秀,也稱得上是「究極的大和撫子」。
「那是在群馬深山裡的一所小學校啦。在秩父……接近埼玉縣邊界的附近吧。離學校最近的城鎮,也要開一個小時的快車才會到喔。」
「虧那些學生肯去那種地方就讀啊。」
惠那爽朗一笑,護堂又拋出了另一個疑問。
「那附近沒電車吧,校方有提供接送的巴士嗎?」
「沒有喔。來自鎮上的學生,大多是徒步或騎自行車上下學的。不喜歡通勤的人,就只好住在山裡的宿舍了,惠那是請人開車接送比較多。」
「這個嘛,大部分的學生是選擇住宿啦……」
甘粕一臉鬱悶地說道。
「學校附近的『城鎮』,也不過是山間的鄉下小鎮而已,連便利商店都沒有。」
「鎮上的店鋪,只有老奶奶經營的雜貨店嘛。」
「這是故意將愛玩的高中生關在山裡三年,讓他們遠離一切娛樂,專註在學業和修行上的措施啊。那間學校簡直是恐怖的龍潭虎穴。」
「啊哈哈。對了,甘粕先生也是那裡的校友嘛。」
「咦?」
這個意外的新情報,令護堂十分驚訝。
「甘粕先生,你也就讀那間深山裡的學校啊?」
「是啊,那是正史編纂委員會贊助的私立學校。專門招收清秋院、沙耶宮、連城、九法冢這四大家底下的家門,或是通曉咒術和武藝的年輕人,培養他們在畢業後當上委員會特務或職員的學校。」
「換句話說,類似鐵路高中或國防大學啰?」
「差不多。只是,那間學校的真實面貌比較像……」
惠那得意竊笑,甘粕依舊是一臉鬱悶的表情。
「你聽過陸軍中野學校嗎?」
「在戰時專門培養間諜的學校是吧?」
「少林寺不用說你也知道吧?」
「這是當然。」
「那裡高野呢?」
「我記得在某部漫畫有出現過,詳情就不清楚了。」
「總之呢,那間學校差不多是這三者湊在一起的感覺吧。」
護堂聽得似懂非懂。
「基本上那裡負責培養相關組織的下層人士,因此過去沒有媛巫女或四大家族的人就讀的案例。」
「啊哈哈,關於這一點呢……」
自稱下層人士的特務,用一種微妙的批判目光看著惠那,惠那泰然自若地說道。
「其他媛巫女就讀的學校,大多是類似名門的地方,很難調整出席日數之類的問題。就讀那裡就沒有這些煩惱了,我們家奶奶也會給點通融嘛。」
「你好歹是大小姐,請乖乖去就讀莉莉安女子學園好嗎?」
甘粕談到了身為一個小齒輪的悲哀。
惠那和平常一樣大剌剌地無視甘粕,隨口改變了一個話題。
「對了對了,說到這裡惠那想起了某件事。甘粕先生,你最近很少參加擊劍會對吧?那邊的大叔跟惠那說,下次一定要強行帶你過去呢。」
「怎、怎麼突然提起那麼恐怖的話題啊。」
「擊劍會?」
「在首都圈的正史編纂委員會成員,或是警察和自衛隊里跟我們立場相近的人,共同練習武術的研究會,有點類似社團活動啦。惠那來到東京後,也常參加呢。」
護堂尋問這個陌生字眼的涵義,惠那向他說明。
所謂的立場相近,是指常和咒術、天神扯上關係的人吧.
「請不要把那種危險的集會,講得好像烹飪甜點的社團一樣好嗎?」
甘粕嘆了一口氣抱怨道。
「那個集會使用的道場,會故意擺上黑色劍尖的竹刀嚇唬人。對我這種文化系的軟弱男性來說,參加那種集會的難度太高了。」
「為什麼劍尖是純黑色的?」
「竹刀的前端,是堅硬的鮫皮製成的劍尖。用那種東西刺擊,可以直接刺進肉里的。」
「……那真的是竹刀嗎?」
「是啊。明明是竹刀,卻會扎進人體喔。黑色的色塊,是血液幹掉的痕迹。」
「……你們沒戴防具的嗎?」
「戴了也沒辦法防護全身啊。最危險的是,在纏鬥時扯掉別人下巴底下的護具,往喉嚨來上一招致命刺擊的暴力招式。此外,普通的竹刀也能打斷骨頭,或是隔著護具震破對手的耳膜等等。」
「…………」
光聽片斷的說明,不難想像那凄慘的光景。然而,身為一介少女的惠那,不但是那場聚會的常客,她還不改開朗的態度說道。
「啊、不過,劍道本來就是那樣的東西喔。真正的劍道不只是用竹刀對打,偶爾也會絆對方的腳、使用踢技、身體撞擊、拿薙刀互砍什麼的。」
「這種劍道,我可從來沒聽過……」
「那是戰前的事了,跟那個格雷什麼的柔術一樣啊。都是明治、大正、昭和初期,那種把流血或體罰當成笑話的舊時代,才有的暴力產物。」
負責解說的甘粕,又變得愁眉苦臉了。
「戰敗後,過於激進的日本武道在GHQ的指導下變得較為溫和。只是,當時的正史編纂委員會招納了幾十名武道專家,請他們擔任武藝師範。」
「清秋院說的那個會,就是那些人組成的?」
「是啊。集會的中心成員,據說原本是隸屬於警視廳的師父呢。你知道嗎?明治維新後不願遵從廢刀令的劍術家,只要有本事就能成為警官。」
「不是要讓他們用劍戰鬥的吧?」
「主要是請他們替全國的警官訓練武術,所以也差不多吧。擔任師範的劍術家,那時候稱為『擊劍世話掛』。他們沒有其他的維生手段,因此警方也吸收到許多不同流派的人才,好比北辰一刀流、直心影流等等……」
博學的甘粕披露這段知識,護堂也開了眼界。
「結果,暴力的戰前武道精神和技術,代代在擊劍會裡流傳下來。真希望他們能體諒一下我們這些參與練習的人。」
「該怎麼說呢,真是辛苦你了……」
「沒問題啦,甘粕先生嘴上抱怨,其實他是很強的。」
「這不是一句很強就能解決的事情啊,參與擊劍會的人有六成以上都比我強,哪裡沒問題啦。」
護堂多少可以理解,為何甘粕不想參加擊劍會了。
之後他想起去年底在園遊會上,有一群很像武道家的人,似乎是惠那的舊識。他們一定就是擊劍會成員吧。
「清秋院姑且不論——甘粕先生也有這樣的煩惱啊……」
護堂語重心長地說道。
「深山裡的學校似乎也不好混呢。」
「還好啦,那邊習慣的話,多少還能打混摸魚喔。」
「對了,甘粕先生和馨小姐第一次見面,也是在高中的時候吧?」
「這可難說了。我記得是高中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