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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大·嘉斯柯因是弒神的魔王。
不過他沒有不食人間煙火的那種旺盛生命力,也沒有以天為被,以地為床這種野營般的戶外生活志向。
……實際上,亞雷克在面臨緊急時刻時所能發揮的生存能力相當高級,如果他有那個意思,也是可能在無人島上建造住所、熟練地取得食物、生火等等,很快就能過上舒適的新生活。
但亞雷克是出生於現代社會的成年男子。
他沒想過要特別展示他有那種生活能力,要在異國長期滯留的時候,會在當地建立起一定機能的據點也算是慣例了。
這次他在日本的潛伏地點選擇了橫濱的中華街。
「亞雷克,草剃護堂是個什麼樣的弒神者?」
「一言蔽之的話,他是個會令周圍十分困擾的人……話說回來。用看的就知道,我現在很忙,要說話的話就先等一下。」
對著在起居室等待的賽西莉亞·張,亞雷克迅速地回答著。
他人在廚房,手裡舞動中華鍋,讓冷飯里的水氣蒸發。
「我覺得我的問題比準備午餐還要重要……」
以沒有表情、話很少為基本的眼鏡少女,一如往常地淡淡說道。
「我很討厭在進行某種作業集中精神時被人擾亂,還差一點就好了,你先安靜下來。」
米飯的鬆散度是炒飯的根本——
穿著圍裙的亞雷克專心盯著鍋子,一眼也沒有望向他的部下。
結社《王立工廠》的總帥和住在台灣的成員,正處在橫濱中華街里的一棟高級公寓的一間房間——全十八樓的建築里,位於第九層的一間房。
這裡就是亞雷克的潛伏地。
在和東京灣相對的港口城市·橫濱,一個極適合當據點的地方。
利用迷宮的權能封鎖的那個小島上只有岩石。即便是亞雷克,也不會閑到想要住在那邊。
順便一提,這房間不是租來的。
賽西莉亞·張——拜託身為她的華僑親人提供了這個房間。
理所當然,她這個親人也不是一般人,而是中國系咒術結社《九天幫》的幹部,知道黑王子亞雷克大名的人。
如果在首都圈內潛伏的話,所在地就會被正史編纂委員會得知。
因此亞雷克拜託《九天幫》,在被日本咒術界稱為『租界』的中華街里,找到了一個適合落腳的地方。
「差不多可以了……把盤子端到桌子上去。」
「知道了,對了,亞雷克,很久以前我就想講,你真是個認真的人。」
賽西莉亞嘆了口大氣,她把兩人分量的蟹肉炒飯、中華風雞湯、海鮮沙拉端上桌子,開始環視房間。
這間4LDK的房間被他收拾得整整齊齊、一塵不染。
為了借給魔王弒神者,這間房間已經做過了徹底地掃除,但之所以會這麼乾淨,都是因為亞雷克每天會認真打掃和整理。
『傭人和廚師?我自己會照顧好自己,而且我也不喜歡身旁有不認識的人做事,能不能請你不要多費這些心?』
他板著臉下達這樣的指示。
順便一提,雖然居住環境十分充實,亞雷克卻沒有很有效率地使用每一個空間。
他只使用一間寢室,還有房裡的床和置物櫃與書桌,查資料或是沉思到深夜時,想睡的時候也常常直接躺在沙發上。這樣就夠了,不要說4LDK,就算只有lK也很夠用。
即便如此,他也會清掃全部房間的邊邊角角,亞雷克做事就是這麼一絲不苟。
在三十分鐘前,寄宿於在親戚家的賽西莉亞拿著從中華街買回來的心意,前來慰問的時候也一樣——
『這也能說是蟹肉炒飯!?米粒都濕答答的,蟹肉也是冷凍產品——還是解凍又冷凍好幾次的劣質品,讓我給你嘗嘗何謂真正的炒飯吧!』
於是他自己拿起鍋子,同時熟練地做起了湯品和沙拉。
「就算我追求方便也不能對此妥協,住處有什麼地方不滿意的話,自己動手改變就好了;想吃什麼的話,自己去弄便行了,就是這麼單純。」
「這就是你厲害的地方——在都市和無人島都可以用相同的方針……」
上司和部下面對面坐在桌子旁,邊吃著午餐邊聊天。
「嗯,草剃護堂那傢伙是很令人困擾。」
亞雷克對於炒飯鬆散的口感滿足之餘,以同樣口吻說話。
「把和平主義掛在嘴上是那傢伙的一貫手法,用這一套讓周圍的人大意,如果是看起來就危險的物體,那人們在接近時候也會提高警覺,但是偽裝成很安全的模樣,就會讓人鬆懈下來,然後他再利用這個空檔盡情破壞。」
亞雷克在齊天大聖和蘭斯洛特騷動時,一直靜觀日本的動向。
結果,他很快就看透草剃護堂這個弒神者。
「而且他拐騙異性的手腕也是非比尋常,雖然不知道是怎麼辦到的,連那位魔教教主都和他意氣相投,還認了他當義弟啊……」
「不愧是亞雷克的同族。」
聽見賽西莉亞的附和,亞雷克稍微地皺一下眉頭。
「能不能別再把我和其他傢伙當成同類,因為我不像也不會和那些比起思考,身體就先行動的傢伙們意氣相投。」
「我倒是覺得你該認分一點,不要再逃避自己的本性了。」
「你別說傻話了,像我這樣深刻把握住自己的優缺點的人為數不多啊。」
「是嗎?話說回來,我想到了一點……」
自己信心滿滿提出的反駁被賽西莉亞乾脆地打發掉了。
唔,亞雷克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像他這麼棘手的人物,即便不能成為同伴也不應該與他為敵,但是你總是擺出一副要找碴的態度,很明顯是思慮不足。」
「不對,你那種想法有個很大的疏忽,不得不說你沒有見識。」
對著聰明卻經驗尚淺的賽西莉亞,亞雷克不禁搖搖頭。
「疏忽?有什麼疏忽?」
「你把對方想成正常人這點。聽好了,在和弒神者這種超乎常識的人們接觸時,就要捨棄『溝通就能理解』『對方同樣都是人類』『人可以互相理解』之類的想法,對於那些人,你應該當他們是能聽懂人話的猛獸。」
「……是那樣嗎?」
「沒錯,大概是在七年前,我去加州遠征時,和洛杉磯的約翰·布魯托·史密斯認識了,因為他是弒神者里偏理性一點的,所以我本來以為能和他建立起非凡的友好關係,至少不會成為敵對關係,所以我連見到他時的感想連十分之一都沒有說出口。」
「……你是想到什麼了?」
「好像是『都已經是成人年齡了,還沒從扮裝興趣中畢業嗎?』『總是用演戲般的台詞和行動引人注目,真是個自戀狂』,還有『總是讓別人等很久,架子很大』之類……其他還有很多,只要見過他的人,誰都會有一樣的感受。」
亞雷克回憶以前的邂逅。
「但是那些努力全部無疾而終,我們明明應該已經建立了良好的關係,但是在相遇的一個禮拜後,我和史密斯就全力對戰,差點同歸於盡……」
「為什麼會變成那樣?」
「要說是時機不濟,還是我跟不上他那種風格過強的步調……結果在休戰時,我們締結了互不侵犯條約,制定了互不干涉對方所作所為這一規則。」
「風格比較強烈的人應該是你才對吧……」
「總而言之就是這麼一回事,因為遇到太多類似的事情,所以我學到一個教訓。」
壓住似乎有很多話要講的賽西莉亞,亞雷克斷言:
「對手是弒神者的時候,不管你有什麼作為,該發生爭執的時候,就是會發生爭執。能講和時,會幹脆到你覺得不可思議,所以做一些無謂的努力都是無濟於事的。」
「可以因為這樣就導出這個結論的你,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弒神者。」
「「………」」
這個沒有一致性的對話最後,就是亞雷克與無口少女彼此相望。
到底要用什麼說法,才能改變部下不適切的認知呢?就在亞雷克為此煩惱時——
「話說回來,『島』那邊還好吧?」
賽西莉亞改變了話題,或許是她厭倦了剛才那種沒有結論的對話。
「沒問題,如果有人接近那片已經迷宮化的海域,警報會立即傳來,要是發生什麼事情,我馬上回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