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籠罩在如霧一般的細雨之中。而在歷經〈十二騎將〉蕾絮琪·韓修齊托的重力精靈肆虐,如今已被大量瓦礫埋沒的這處地點——
她如同一抹黑影般佇立著。
「……人……神人!」
菲雅娜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了過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神人無法理解現在的狀況。
不對,他其實是明白的,只是腦袋拒絕接受眼前的現實罷了。
他壓著遭到撕裂的腹部,汩汩鮮血從指縫間滴落。原本充斥全身的〈闇之精靈王〉的力量已經散去,他知道自己的體溫正在逐漸下降。
(我看不見……)
不僅看不到劍光,連對方的動作都沒能瞥見。
然而,神人知道這種使劍的方式。那風馳電掣的劍技是——
〈絕劍技〉第一式——〈紫電〉。
……這不可能。
除了神人以外,這世界上理應再無別人繼承了她的絕劍技。
況且,對方剛才那一劍,甚至展露出比神人更高的造詣。
正因為察覺到這一點,他才不想接受現實。
然而——
「哦,雖說我有手下留情,但你居然能閃過剛才那招啊——」
「……!?」
在濛濛細雨中響起的那道說話聲,讓神人不得不面對現實。
那名少女——將沾附在劍上的鮮血抖落,面無表情地俯視著跪倒在地的神人。
「葛雷沃絲……」
神人勉強開口擠出了那個名字。
葛雷沃絲·雪爾麥斯——〈黃昏魔女〉。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神人嘶啞著嗓子喊道。
根據協助神人等人的特務騎士——薇蕾所言,葛雷沃絲已落入奧拉涅斯之手,並被囚禁在惡名昭彰的寡斯·基拜〈拷問塔〉之中。
若是如此的話,她沒理由出現在這裡。
不對,更重要的是,那副模樣是——
「……為什麼……唔……!」
「神人!」
菲雅娜匆匆抱住了神人搖搖欲墜的身子。
「……怎麼回事?那個女孩子是校長……?」
菲雅娜似乎聽見了他剛才的自言自語,在神人耳邊問道。
她會有這樣的疑問也是無可厚非,因為在兩人面前的葛雷沃絲——
看起來就只是個和菲雅娜年紀相當的可愛少女。
雖說〈黃昏魔女〉名冠天下,但她縱橫戰場已經是數十年前的往事了。
菲雅娜自然沒見過她那時的長相。
然而,神人曾二度目睹過〈魔女〉全盛期的樣貌。
第一次是在他被魔女帶到宅邸後沒多久的事,而第二次則是在帝都的郊外荒地,學到第一招絕劍技〈紫電〉時發生的事。
葛雷沃絲說過,受到〈精靈王〉給予她的力量的影響,有些時候會出現〈神威〉突然暴漲的現象。在這段期間里,她的肉體會返老還童,於短時間內恢複全盛時期的力量——
霧雨濡濕了可愛少女的肢體,使她看來更顯嬌媚。
那稚嫩的容貌,甚至會讓人誤以為她是一名女童。
她手握染血魔劍靜靜佇立的身影,美得讓人汗毛倒豎。
「——錯不了的,她就是葛雷沃絲。」
神人向菲雅娜這麼說道。
當然,若是借用擬態精靈等外在的力量,的確是有可能模仿出相同的身形。然而,她剛才施展的神速劍技肯定就是〈絕劍技〉沒錯。跟雪拉·卡恩之流的冒牌貨相比,可說是有天壤之別。
「葛雷沃絲……」
神人深陷絕望的心境,再次呼喊了那個名字。
從側腹流出的血液黏稠地貼附在手指上頭。
神人猜測,她恐怕是在被囚禁於寡斯·基拜之塔的期間遭人動了手腳。也許是被施加操控精神的魔術,也許被下了藥物洗腦,也可能是更為可怕的手段——無論如何,若只是呼喊她的名字,是不太可能讓她恢複過來的。
即使如此——
憑那名〈魔女〉的本事,也許還有機會——神人抓著這最後一絲希望吶喊道:
「你忘了我這個徒弟了嗎?你這個人稱〈黃昏魔女〉,受世人敬畏的女人,居然會被洗腦成供人使喚的傀儡!」
神人吶喊道。然而,少女的灰色眸子只是不帶感情地睥睨著神人而已。
「嗚……」
神人拄著〈殲魔聖劍〉,緩緩站起身子。
傷口流出的血液,在腳邊匯成了一道血窪。
「神人,你的傷還沒好!」
「我沒……事……」
無法用話語溝通——那麼,能溝通的手段就只剩下一個了。
神人慢慢架起〈殲魔聖劍〉,瞪視著眼前的魔女。
「哦,都傷成這樣,還是選擇站起來了啊——」
有著少女外表的〈魔女〉看似佩服地輕聲說著,亮出了深紅色的魔劍刀刃。
雖然不管是顏色還是形狀,都和她原本的那把配劍——漆黑魔劍大相徑庭,但那讓人不寒而慄的駭人氛圍,明顯是魔精靈的氣息。
——就在這時。
「……呵呵,大哥哥,你傷得不輕呢。」
有如銀鈴般的嬌媚少女嗓聲,響徹了昏暗的帝都上空。
「……唔!?」
神人抬頭一看。
只見在下個不停的雨中——
一名浮在半空中的少女,露出了天真無邪的微笑。
從外表看來,她像個年僅十二、三歲的小女孩。
她有著一頭閃閃發亮的黃金色長髮,以及散發神秘色彩的紫色眸子。女孩身穿純白聖袍,手上則握著一把銀色錫杖——那是〈聖國〉上級樞機卿的證明。
而她的左眼——戴了一條毫無裝飾的眼帶。
「你是……!」
米蕾妮雅·桑克圖斯——左眼寄宿了〈異界黑暗〉的少女。
她曾是讓精靈們發狂,險些使艾雷西亞精靈學院淪陷的主謀。
少女露出甜甜的微笑,無聲地降落在瓦礫上頭。
「……唔,唆使奧拉涅斯的,看來就是你們吧?」
菲雅娜瞪著少女說道。
「哎呀,唆使這個字眼還真難聽。那本來就是你的兄長大人想做的事,我們只是稍稍幫了點小忙而已。」
少女用可愛的動作輕輕聳了聳肩。
「只不過,那個男人真的是很沒用呢,就連把一隻小鳥兒關在籠子里的簡單工作都做不好。這樣一想,說不定把優秀的你當成傀儡還好一點呢。吶,菲雅娜,現在還不遲,要不要來當我們的朋友呢?」
「請恕我鄭重拒絕。我的朋友已經夠多了。」
「這樣啊,那還真可惜——」
米蕾妮雅搖了搖頭,將視線移往站在血窪之中的神人。
「呵呵,最強的劍舞姬(蓮·阿休貝爾)——即使強大如你,在〈魔女〉面前也宛如稚子呢。」
「……是你洗腦葛雷沃絲的嗎?」
神人沉聲說著,向她投以銳利的殺氣。
不過,米蕾妮雅卻是一臉雲淡風輕,甚至還露出微笑。
「我才沒不自量力地對她洗腦呢。我們啊,只是將她身體裡面的真正〈魔女〉解放出來罷了。啊,不過,原來如此……大哥哥好像不知道,她在二十四年前向〈精靈王〉許下了什麼樣的〈願望〉呢——」
「……你說什麼?」
——葛雷沃絲在二十四年前許下的願望。
神人聽不出這句話的弦外之音。
她究竟只是信口胡謅,以打亂我方步調為目的,還是說——
(……不對,現在該思考的,是要如何從這裡抽身。)
神人向坐倒在自己身旁的菲雅娜瞥了一眼。
〈女王之聖城〉的效果已經消退,而她似乎消耗了大量的體力。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畢竟她已經身陷囹圄好幾天,身體狀況相當糟糕。應該說,她還能獨力逃到這邊,就已經堪稱奇蹟了。
(……看來是沒辦法一邊保護菲雅娜一邊戰鬥了。)
他冷靜地思考符合現實,又能穩健地脫身的方法。對方是神人必須使出十二分力才能勉強應付的強敵,絕對不容小覷——
「菲雅娜,有能夠從帝都逃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