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4 然後,雪之下雪乃靜靜地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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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陽光透窗而入。

肅穆的空氣中,時而能聽見像是強忍著嗚咽般的啜泣。

眼前排列著的是身著黑色基調製服的各位。

稍稍向四周張望,只見身穿正裝的人們環繞在周圍,如果這裡不是學校的體育館的話,說不定會被當成葬禮現場。

只是,主席台之上高高掛著的「畢業證書頒發儀式」的文字,以及站列在前的人們胸前別著的絹花胸飾給儀式勉勉強強添上了幾分點綴,宣告著這是值得高興的場合。

女學生們有的與身旁的朋友肩並著肩,也有的手握著手,如同忍耐一般輕輕呼氣,這幅模樣正是離別的最好體現。正因為珍視著與高中三年間的,自己的青春的告別,所以自然就會形成類似的氛圍吧。

不過,這份鄭重的氣氛也只在相關人士之間瀰漫,在跟我一樣的無關人員看來,只是看到了別人的哀愁場面而已。對於幾乎和前輩扯不上關係的我來說,僅僅是被困在摺疊椅上打著瞌睡的兩三個小時罷了。

在今天這個美好的日子裡,他們將迎來新的開始。而我對此並不怎麼傷感,僅僅是觀賞著從長期干涉中被解放出來的身影。

雖說如此,卻也並非是不帶感情,無動於衷地望著,至少是有著一抹同情。

從這所學校畢業以後,他們就將被剝奪高中生和孩子的身份。不管是打小就是壞小孩的人,還是十幾歲就被叫做不良的人,再或者是尖銳得如刀子一般將觸碰到的一切全部刺傷的人,與這些完全無關,哪怕熱忱被座椅束縛,夢想在課桌上消磨,也必須從這支配中畢業。畢業照上的他們也會隨著人潮不斷改變。

雖說如此,現場的大多數學生恐怕都要升入大學,雖然還需要再等幾年才能進入社會,但世間對待高中生和大學生的方式依然會有所不同。只是判了延期執行,從庇護和保護中被驅逐這一點是不變的。

這麼一想,在宛如戳了章般的統一規格下,那排成一列的身影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在等待發貨。拜其所賜,這份寂靜也讓人感覺毛毛的。

我記得,貌似去年也在想著類似的事。在不能玩手機的情況下打發時間的方式非常有限。只能像這樣考慮著無聊的事。去年是自己和自己猜拳,那麼明年要怎麼殺時間呢

這麼一想,突然發覺明年就是我的畢業式了。

原來如此,以前一直奇怪為啥我們學校特意一定要讓低年級出席畢業式,現在終於知道原因了。

是為了讓我們知道剩下的時間的是有限的。

主席台上,不知名的大人物致著謝辭。

邊心不在焉地聽著,邊偷偷地轉頭。

一定,大概,恐怕。

畢業之後就再也見不到眼前的大部分人了。

學生們男女分開,每個班級按照五十音的順序排成橫隊,在這些人中又有多少人能在畢業之後再見呢?

雖然私下取得聯絡的話總有辦法再會,不過以我的性格來看,大概是不會特地這麼做的吧。越是習慣新的環境,回顧過去的頻率就越低。雖然我還不清楚自己能不能習慣那個新環境,但是周圍的大多數人都是這樣。

就拿閃入視野中的人來說吧,比方說戶冢彩加。戶冢的話,大概會和他交換些什麼,然後適當地保持聯繫吧。不管怎麼說,現在最先看到的就是他呢!

順便一提,雖然看到了在戶冢旁邊坐著的戶部,不過戶部嘛絕對不會跟他聯繫的。而且說到底我也沒有他的聯繫方式。

再然後在他旁邊,也就是坐在我左邊的葉山隼人,雖說他單方面地知道我的聯繫方式,不過也不可能特地來和我聯繫的吧。即使聯絡過來,我也很明顯做出『要是立刻就回覆他會不會以為我很期待啊』之類青春期滿滿的反應,最後演變成沒有回覆就那麼放著不管的結局。

況且,就連葉山隼人知道了我的聯繫方式這事,也並非出於我本意。只是葉山隼人因為我和折本香織的偶然再會而騷擾我,為了對付過去我才把電話號碼告訴了他。我至今依然不知道葉山的聯繫方式。

在那之後,葉山做出了蠢事把我的聯繫方式擅自告訴了陽乃小姐,拜其所賜我陷入了不必要的麻煩之中。

一想起來,心情就有些糟糕,我斜著眼瞪向葉山。

接著,注意到我目光的葉山向我投來疑惑的視線。似乎是盯的太顯眼了。

我搖了搖頭示意著「沒什麼」,順便看向遠處。

坐在前方的C組的行列里,多虧那碩大的體型才得以看到材木座的身影。嘛,總感覺畢業之後還會遇見那傢伙。

那麼,其他人呢?

想到這裡便莫名地冷靜不下來,視線再次自然地朝著各方晃來晃去。

搖擺著的泛青的黑色馬尾,閃著詭異光芒的眼鏡,以及不穩重的赤茶色短髮映入眼帘。海老名和川崎,還有相模南三人的出席號碼似乎是相連的。要是沒有這種活動的話就不會注意到這種事,所以略感新鮮。不過,事到如今就算知道了,還要在這個班度過的時間也只剩不到兩個星期,所以是多餘的情報。特別是相模,別說是畢業了,連在換班之前,比現在更早以前開始就沒有來往,所以真是多餘的情報。

雖說川崎貌似偶爾會在補習班見面,但也只是行個禮,點點頭這種打個不倫不類的招呼的關係。海老名也是,除非有誰作為中介否則恐怕就不會見面了吧。

將我和海老名扯上關係的細微聯繫,終究是由比濱結衣。倘若沒有由比濱的話,我和海老名恐怕也就不會見面了。

當然,不僅僅是海老名,我如今所謂的熟人的人大多都是如此。

扭扭發酸的肩膀和僵硬的腰身,又稍微伸了伸脖子。

偶然的瞬間,透著桃色的茶發盤成的糰子搖晃著進入視野。在它旁邊,金髮的蓬鬆波浪搖曳著。

由比濱結衣與三浦優美子並排而坐。遠遠望去雖然看不真切,卻能隱約看到她們正握著彼此的手。

是受到畢業式的氣氛感染了嗎?亦或者是想到了眼下即將到來的晉級和換班呢?三浦用力吸著鼻子,使勁用袖子擦著眼角。

接著,看到這一幕的由比濱苦笑著遞過紙巾。這麼一來一往之中,兩人好像悄悄地說了些什麼。漸漸地,由比濱也開始偷偷地揉起眼角。

望見了由比濱默默擦拭眼淚的模樣,我突然想到。

畢業以後,還會和她見面嗎?

充其量不過是一年之後的事,我卻沒辦法順利想像出那光景。現在還有著社團或是班級之類見面的機會所以還保持著這份聯繫,然而在這些被切斷之後,還能夠保持同樣的關係嗎?

本打算繼續四處張望

卻又放棄了。

再怎麼說也看不到身後的班級的吧。按五十音順序的話,坐在最後的人就更不可能看見了。

那清爽的黑髮與白皙的纖細面龐,如今會是什麼表情呢?一定再也看不到了吧。

發出輕微的嘆息,老老實實轉向前面。

然後,坐在左邊的人一點點靠近過來,在耳邊悄悄私語。溫和的嗓音帶著爽朗的語調,混於其中的迴響卻顯得漠無感情。

「真是坐不住啊」

「因為很閑啊。和鄰座的傢伙關係不好的話,在這種活動上也沒什麼能做的事」

「說得好像平常有和你關係好的傢伙似的」

對於葉山的挖苦,我輕輕聳了聳肩以作回應。之後,我沒有向旁邊扭頭,而是特意坐正,故意看向前方。想要用這幅姿態告訴他我不想談話。

可是,從左邊傳來的,葉山隼人的聲音沒有停下。

「正在找嗎?」

「你指什麼?」

覺察到方才自己心底打算回頭的想法被看穿了之後,我發出焦躁的聲音,斜眼瞪著葉山。然後,葉山用力揚起下巴向著斜前方示意。

視線的前方沒有學生。只有穿著正裝的大人們坐在那裡。也就是被稱作來賓席的區域。

在那裡,發現了雪之下母親的身影。

一身以黑色為主色的和服,與容貌互相襯托,就算是遠遠望去也能立刻發現。

「為啥她在啊?」

「地方議員出席這種儀式並不罕見。雖說如此,日程相同的地方還是有不少。所以作為代理人來了吧」

「嚯—」

雖然是無心的附和,但還是接受了葉山的說明。

剛剛應該也有著某位不知名的議員講話了。再往前回想,好像代讀了不知從誰發來的賀電的開頭之後,說什麼因為多數人都到場所以就略過不提了。

「確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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