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8 祈禱著,希望至少別再搞錯了。

冬天何時結束,我自己幾乎沒有明確劃分出界線過。這證明我只是大概掌握冷暖變化。但不可思議的是,我依然會注意到季節更迭。恐怕是因為每個轉折點,都會發生什麼事。

所以對我來說,冬天結束的日子大概就是今天。

昨天我從早到晚都窩在房間,跟材木座聯絡,隨時更新社群網站,逐一檢查官網有無出錯,度過根本沒休息到的假日。

為新的星期揭開序幕的星期一。無人不憎恨的星期一。回報周末發生什麼問題的星期一。

重新來到教室,便感受到期末的氛圍。不知是不是受到畢業季的熱鬧氣氛影響,大家聊天的話題圍繞著未來志願、春假計畫和期末考。在一片談笑聲中,我獨自坐在座位上,靜下心豎起耳朵。

我在等下課鈴聲響起。

我透過雪之下陽乃撒了餌出去。在部分反對派的家長眼中,被迫自律的舞會變得更大,理應是不容忽略的消息。再加上已經有人擔任聯絡窗口,他們的速度會比上次更快,說不定這兩天就會採取行動。

不出所料,我的預測還算準確。

上午的課結束後,教室內的氣氛開始輕鬆時,平冢老師有點著急地來了。她從前門探出頭,和我對上目光,露出疲憊的笑。

「比企谷,等等可不可以過來一下……有人找你。」

她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還留在教室的人頓時有些騷動。

我拎起事先整理好的東西,立刻走過去。平冢老師看我的動作這麼快,苦笑著說:

「看來……你知道自己被叫去的原因。」

「可能性太多了,分不清是哪一個。以前一有事,我就會被叫出去。」

「的確。」

平冢老師聳聳肩,臉上的苦笑帶著一絲寂寥。我也假裝苦笑,移開視線。

視線前方是因我和平冢老師的對話感到疑惑的同學。

幾名學生訝異地看著我。總是待在教室後方的那群人,反應卻各不相同。

三浦對此一點興趣都沒有,百無聊賴地在用指尖卷頭髮;海老名看著我,一副「就知道會這樣」的態度點頭;戶部他們在竊竊私語「完了完了,比企鵝闖禍啦」笑得很開心。戶部,你這混帳傢伙……

然而,位在中心的葉山面帶冰冷如雕像的微笑,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沒興趣,但我從他臉上看見一絲同情。

接著,由比濱看到平冢老師,也意識到發生什麼事,連東西都沒整理好,就抓起手邊的外套,匆匆忙忙地跑過來。

我走出教室,由比濱追在後面,大概是想跟過去。不過,唯有這件事不能依賴她。至今以來,我一直在依賴她。最後一個步驟──接受眾人的批評,我想靠一己之力完成。

「客人指名的只有我一個嗎?」

「沒錯……好啦,我不知道算不算指名。他們叫我找負責人過來。」

「噢,那是我的花名。」

「好花名。指名數肯定會是第一。」

我胡扯一通,平冢老師板起臉,無奈地嘆了口氣。由比濱看著我們交談,神情憂鬱,不安地開口:

「……我覺得,我最好也一起去。」

「沒關係,我沒問題的。」

我輕描淡寫地說,由比濱張開嘴想說些什麼,卻在說出口前輕輕倒抽一口氣,就這樣把話吞回去,然後抿緊雙唇,微微點頭。

那神秘的動作和沉默令我在意,對她投以疑惑的目光。平冢老師拍拍我的肩膀。

「別擔心,我也在。不會演變成奇怪的狀況。」

她試圖讓由比濱放心,由比濱也點頭應聲「好」,回以微笑。

「那,我走了。」

「嗯……有什麼事就聯絡我。」

我抬起手回答「了解」,與平冢老師一同走向前。

我跟在老師後面一步的地方,看著把手插在白衣里走路的身影,彷佛要將其烙印在眼裡。

「這個情況在你的計畫中嗎?」

在有好幾扇窗戶的走廊上,平冢老師微微轉頭,詢問映在玻璃窗上的我。

「……大致上。」

老實說,並未統統按照我的計畫發展,但最基本的目標完成了。以我來說,算做得不錯吧。我從老師的背後看得出她在苦笑。

「哎,這個手段很符合你的作風。有勝算嗎?」

「沒有也無所謂。反正也沒有其他辦法。」

整排玻璃窗被牆壁取代,我看不見平冢老師的表情。

「……這個回答不錯。我喜歡。」

平冢老師留下這句話,突然不見人影。我明明知道她只是彎進轉角,走下樓梯,卻忍不住加快腳步。我對此有所自覺,不禁苦笑。

總有一天,我會動不動地下意識尋找那抹身影吧。宛如某首歌的歌詞。都是因為想到這種事,害我的腳步變得沉重。我慢慢走下樓梯,跟平冢老師離得越來越遠。我想必會像這樣,迎接與這個人的離別。

彼此都沉默不語,只聽得見腳步聲。

走到樓梯口時,平冢老師側身回頭看我,白衣在空中揚起。

「比企谷,之後有沒有時間?不是今天也沒關係。明天也好,之後也可以。」

被她這麼一問,我想了一下之後的行程。今天八成還得花一堆時間善後,但明天以後真的完全無事可做。

社團活動恐怕也沒了。無論舞會的結果如何,都不會再有了吧。

突然想到這件事,害我慢了半拍回答。腳步聲響起,彷佛要填補這陣沉默。

「……嗯,我基本上都很閑。」

「是嗎?那……」

走在前面的平冢老師跟我一樣,緩緩開口後,停頓片刻。

「……那,去吃拉麵吧!」

她轉頭看著我,長發搖曳,露出豪爽的笑容。

我苦笑著點頭。

╳  ╳  ╳

不久後,我們抵達接待室。平冢老師敲響房門,回應她的是我也聽過的清澈聲音。果然,來者似乎是雪之下的母親。

平冢老師走進接待室,站在窗邊的人優雅地轉身。點綴著小朵桃花的淡紫色和服襯托出她的美貌,儼然是個會讓人忍不住回頭的美女。

上座已經放著一杯咖啡。雪之下的母親坐到那裡,溫柔地請我坐到對面。我乖乖聽話,平冢老師則坐在旁邊。

「前幾天也見過面呢。」

「嗯……承蒙您的照顧。」

她莞爾一笑,我用僵硬的笑容回應。那抹客套的笑容和陽乃重疊在一起,說實話,我有點不知所措。雪之下的母親不知是否將我的反應視為緊張,把手放到唇邊,露出如同在疼愛小動物的眼神微笑。

「那麼……方便請教您今天有什麼事嗎?」

平冢老師開啟話題,雪之下的母親收起柔和的笑容,拿出手機。

「啊,說得也是。事不宜遲……這是,你想出來的?」

放到矮桌上的手機,螢幕顯示出假舞會官網的畫面。

我做好要在這跟她一決勝負的覺悟,咧嘴一笑。要逼對方讓步時,就得表現出這種無所畏懼的態度。只能給予對方事態可能會失控的危機感,逼她退讓。

「算是部分學生的意見吧。有些人覺得走現在流行的豪華風比較好,這樣才有高中生的風格。」

我諷刺地說出不曉得在哪聽過的話,平冢老師用手肘戳我的側腹。雪之下的母親看見,面帶微笑,用含笑的聲音回應:

「是嗎……」

她用手按著太陽穴,眯起大眼。這個動作,以及宛如準備狩獵的大型貓科動物的眼神,我有印象。

我有股不好的預感,頭皮發麻,冒出冷汗。這不是在自誇,我對這方面的預感是百發百中。

雪之下的母親忽然揚起嘴角。

「寫一份新企劃當棄子,這個主意並不壞,只是粗糙之處有點明顯。而且,就算有新的選項,不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話,還是有難度。這部分你怎麼想?」

她的視線、聲音變得冰冷至極,跟剛才截然不同。我的背脊竄過一陣寒意。最後那句話似乎是針對我的問題,但我的腦袋沒辦法思考答案。

雪之下的母親斷言假舞會企劃案是棄子。她事前從陽乃口中聽說什麼了嗎?不,從陽乃那一天的態度來看,她不會特地告訴疑似跟她有意見衝突的母親。

也就是說,單純是她看穿了我們的想法吧。而且還第一步棋就指出來,給我下馬威。有種被迫面對實力差距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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