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5 果然,一色伊呂波是最強的學妹。

在社辦談完事情的隔天,氣溫難得回暖。

強風從一大早便沒停過。即使是放學後,窗戶還是被吹得喀噠作響。透過玻璃照進來的陽光足以溫暖教室,所以今天暖氣難得失業,早早便被關閉。

害怕寒冷,捨不得離開溫暖的教室的同學,今天也一下就跑到外面。

教室內只剩下寥寥數人,於是我也拿起沒特別裝什麼東西的書包,準備離開。

這時,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是已經穿好大衣的由比濱。

我大概知道由比濱的來意,默默站起來。她一邊圍圍巾,一邊問:

「自閉男,你今天打算怎麼辦?」

「啊──」

她的問題跟我預想的有點出入,使我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由比濱親口告訴雪之下若有需要,她會以朋友的身分幫忙。我則不同,沒有表明態度,也沒被徵詢意願。因此,目前的我等於沒有工作。

我始終主張「只有非做不可時才做」,這句話沒有半分虛假,未來也不會改變。

我現在沒有接到委託或諮詢,也沒有必須履行的責任和契約,或是該贖的罪。

所以,沒必要去社辦。

得出這個結論莫名地費時,我的表情不知不覺轉為苦笑。

「不了,我直接回家。」

我講完才意識到,剛才那句「不了」未免太語焉不詳。但我沒有將內心所想說出來,而是開口問她:

「你呢?」

由比濱也捏著臉上的圍巾,想了一下。

「嗯……我也回家……」

「是嗎。」

「嗯。」

由比濱點點頭,把臉埋進毛線中。對話到此中斷。

儘管只有短短几秒,我們之間確實存在著沉默。

在意這段沉默的,大概不只有我。雖然稱不上是證據,我跟由比濱互瞄了對方好幾次。

……怎麼回事?現在是怎樣!

我不知所措,覺得該打破沉默,卻又想不到要講什麼。我像要掩飾尷尬般,重新背好一點都不重的書包。

「……再見。」

「啊!嗯。再見。」

由比濱輕輕揮手。我點頭回應,走向門口,背後傳來啪噠啪噠的腳步聲。

我向後瞥了一眼,看見由比濱回去找三浦。

「我今天也沒社團活動,可以跟你們一起去~」

「嗯……咦?什麼?你可以去嗎?好耶!天啊,我完全沒想要去哪。糟糕糟糕,要去哪?」

至於三浦,她本來在弄頭髮玩手機,聽見由比濱意料外的答覆,嚇得看了她兩眼,然後立刻望向海老名。海老名輕笑著說:

「優美子決定就好。反正都是在千葉吧?雖然我也不知道。」

「啊?我決定的話,當然是串家物語啊。」

「喔~吃串炸啊~」

三浦一反剛才的慌亂,不知為何開始裝高傲,海老名則拍著手,隨便附和幾聲。這種對話似乎讓由比濱很開心,她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問「串炸?要去吃串炸?真的嗎?」串家物語是什麼啊……大家一起聊串炸嗎?討論串炸?感覺會因為要從上面看還是從下面看起爭執……【注45:改自電影《煙花》,原名直譯為「升起的煙火要從下面看?還是從側面看?」,「討論串炸」與「升起的煙火」日文發音相似。】

不管怎麼樣,由比濱放學後的行程似乎定下來了。

我則毫無計畫,現在才開始想要做什麼,默默地來到走廊上。

拜之前的連假所賜,動畫庫存已經消耗完畢,大部分的書也已經在社辦看完。

既然如此,只剩下成堆還沒破關的遊戲。之前小町在準備考試,所以我都避免用家機玩──我一邊思考,一邊走下樓梯。

很久沒有毫無顧忌地窩在沙發上打電動,所以我還滿興奮的。尤其是碰到什麼大作備受期待的最新續作時,我可能會連打三天三夜……勇者Eightman又~要拯救世界了嗎?

我越想越期待,整個人都快跳起來了。

仔細一想,被迫加入侍奉社前,我都是這樣度過自由的時間。

我來到一樓,走向大門口。

然後,看見把外套夾在腋下走路的雪之下。從方向看來,大概是要去學生會辦公室。她的腳步有點急促,使我猶豫了一下該不該叫她。最後我只是遠遠地目送她離去。

從今天開始,雪之下要跟一色一起籌辦舞會。

關於這件事,我並不清楚詳情。除了侍奉社外,我和雪之下沒有任何交集,沒社團活動就說不上話。普通科的我和國際教養班的雪之下,連體育和實習課都不會一起上。

我們平時碰到面的話,幾乎都是偶然。不過,我還是沒有執意問她舞會的事。

找不到時機搭話固然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我明明沒幫忙,還特地跑去說些「狀況如何」、「有好好乾嗎」之類的話,只會讓人覺得「憑什麼」、「你哪有資格」而造成反感,因此我不敢找她說話。產生這種念頭的瞬間我就已經感覺很不爽了耶?自我意識過剩真是太可怕啦……

在我沮喪的時候,雪之下已經轉過走廊。

在她的腳步中,看不見迷惘。

她抬頭挺胸,炯炯有神地凝視前方,踩著規律的步伐。每踏出一步,亮麗的烏黑長發便隨之搖晃。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範圍內,我才總算想起自己正在回家路上。

╳  ╳  ╳

由於是很久沒接觸的家用主機遊戲,我玩了一整夜都沒闔眼。隔天睡眼惺忪地上學,回家再繼續狂玩。

劇情順利推進,玩到停不下來。可是在RPG的世界裡,停滯的時刻終將來臨。

其要因就是練等與搜集要素。等級封頂的難度比較不高,但搜集要素就可怕了。從小玩寶可夢長大的人,總會得一種非把圖鑑全開不可的強迫症。他們像打開行事曆,發現假日欄一片空白的大學新鮮人,死命地填滿空格。

獎盃、稱號、圖鑑,再加上第二輪以後的自虐玩法……

然而,勉強考上大學的新鮮人努力在暑假大玩一場的結果,就是開學後被人在背後說「那傢伙是不是太拚了」「說實話,偶爾會不忍看」「光是看著就覺得好可憐」「跟他果然很難合得來」,過不了多久,便像斷了線似的失去消息。我的幹勁也像這樣,在途中消失殆盡……大學生好恐怖!

簡單地說,不論是興趣還是遊戲,一旦變成例行公事或被設下目標,便與工作無異。我花了三天三夜才領悟這個道理,今天也是睡眼惺忪地出門上學。

一整天下來,我幾乎所有課堂都在補眠,導致放學時腰痛到不行。

最後一堂班會結束後,我勉強挺起吱嘎作響、陣陣發疼的腰部,扭了幾下,跟某一天和爸爸聊天的時候一樣Green Green【注46:出自美國童謠〈Green Green〉的歌詞,扭腰的擬態詞與Green音近。下文「活在世上的喜悅及傷悲」同為該曲歌詞】。

嚴重的腰痛及睡意,使我思考起活在世上的喜悅及傷悲,扭著腰一拐一拐地走出教室。

戶冢似乎一直在遠處看著,快步走了過來。

「八幡,你今天一直在睡耶。與其說今天,最近你一直都這樣。還好嗎?」

他站到我旁邊,觀察我的臉色。這個動作宛如親近人的兔子,令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同時也為讓戶冢瞎操心感到愧疚。

「沒事沒事。我只是這三天都熬夜打電動。」

「這、這樣啊……」

我刻意提起精神回答,戶冢卻不知為何退了幾步。好啦,其實我自己也很清楚。炫耀自己熬夜打電動,人家當然會退避三舍……我沒睡喔~三天三夜沒睡都在打電動喔~咦?你從哪裡聽說我沒睡覺的?從哪聽說的啊~【注】面對旁人看來都覺得白目的我,戶冢像要重振精神似的以手扠腰,鼓起臉頰。【注47:改自日本漫畫家地獄三澤的「讓人迷上的名言」。原句為「我看起來那麼像沒睡覺嗎──?你從哪聽說的?從哪聽說的啊──?」】

「可是,這樣太不健康了。電動一天只能玩一小時!」

他豎起食指,用「大家遵守規矩,快樂地決鬥吧」【注】的態度訓話。這傢伙真是個好人……【注48:出自《遊戲王》動畫播放片頭曲前插入的標語。】

戶冢瞄了後面,亦即我剛走出的教室一眼,小聲補充:

「而且你一直這樣,雪之下和由比濱同學會生氣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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