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⑥ 即使如此,比企谷八幡——

我沉在客廳的沙發上,牆上掛鐘的分針發出喀嚓聲響。

我看向掛鐘,發現時針爬到頂端。

坐平冢老師的車回家到現在,已經過了好一陣子。

小町跟父母早已吃完晚餐,回去各自的房間,家貓大概也在小町的房間呼呼大睡。

老舊的暖被桌不時發出嗡嗡低鳴,大概是之前誰離開時忘記關掉電源。我起身將電源關閉,又倒回沙發上。

現在這個客廳冷颼颼的,對我反而正好。不僅睡魔不會找上門,我的腦袋也非常清醒。

平冢老師確實給了我提示。而且不只是今天,在此之前,她說不定也不斷指引著我們。只不過,我忽略了那些指引,或是誤解老師的一絲,甚至採取了錯誤的方式。所以,現在我必須重新好好思考一次,釐清問題的癥結。

當前最大的問題,無疑是即將到來的聖誕節活動。雖然我接受一色的委託在旁協助,整個籌備過程仍是一場糊塗。

緊接著,一色伊呂波的問題也浮上檯面。當初是我把她推上學生會長的位置,她卻無法讓學生會有效運作。

再者,鶴見留美的現況也被牽扯進來。我不知道暑假在千葉村露營時,自己對她做出那種事,究竟產生什麼樣的影響。至少從目前的狀況而言,我實在沒辦法樂觀看待。

另外……另外還有,侍奉社的問題。

光是單獨思考最後一個問題,我便覺得一陣胸悶,想不出任何可能解決的辦法。就算想理出頭緒,我的腦袋也只會空轉,不斷回想她們死了心的表情、勉強擠出的歡笑、以及自己最後聽到的那句話。

我整個晚上都被困在這樣的思緒中,任憑時間無情地流逝。或許我應該先把這個問題擱到一邊。

剩下的三個問題都有明確目標,所以很容易理解。

首要目標是透過這次活動,讓一色明白如何扮演好學生會長;第二個目標是讓留美不論是獨自一人,或跟其他人在一起,都能露出笑容;第三個目標,是調整總武高中跟海濱綜合高中的合作方式,以「可行」為前提辦好活動。

若能達成以上三個目標,問題便差不多算是解決。

為了找出最好的辦法,我進行大腦的磁碟重組,將這三個問題重新排列組合。不論怎麼排列,都一定會跟聖誕節活動扯上邊。所有問題最終都導向這裡。

那麼,便要思考如何以理想的方式,讓這個活動圓滿成功。

可是,經過這一個星期的籌備會議,我明白這絕對不是一件易事。以我一個人的力量,實在不可能扭轉目前的情況。在此之前,我早已跟玉繩討論過改善的方法。

現在該怎麼辦,尋求別人的協助嗎?

即使尋求協助,可以依賴的也只有小町。

但小町的升學考試就在兩個月後,現正處於非常時期,最好不要再干擾她。妹妹正面臨人生的轉捩點,絕對不能影響到她。

那麼,還有什麼人選……材木座?拜託材木座的話,我的確不會有什麼罪惡感,而且那個傢伙八成也很閑。然而,這次的對象是整個團體,材木座恐怕無法派上用場。他不擅長與人溝通,面對其他學校的學生時,更是不在話下。

……不。我明明很清楚,這不是材木座的錯。

責任跟原因都在我自己身上。

為什麼我這麼軟弱?

為什麼我動不動便要尋求協助?為什麼我求助過一次,便誤以為這麼做是被允許的,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拜託別人?

我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軟弱?

人與人的關聯是一種毒物,我們會在不知不覺中產生依賴。每次依賴別人,內心便受到一點腐蝕。到了最後,我們將變得不依賴別人,就什麼事也辦不到。

那麼,我是不是也以為自己幫了別人,實際上卻讓對方更痛苦?我是不是又讓一個人不再有辦法靠自己的力量站起?

給他魚吃,不如教他釣魚——這個道理,我明明清楚的很。

不費吹灰之力便從別人手中得到的事物,肯定是偽物;輕而易舉得到的東西,也會被輕而易舉地奪走。

學生會選舉期間,小町賦與了我行動的理由。我告訴自己,這麼做是為了小町,也是為了守住侍奉社。

可見得當時的我錯了。

我應該為了自身的理由、自身得出的答案行動。

這一次,我再度向外界尋求自己行動的理由。為了一色、為了留美、為了聖誕節活動……

這些真的是促使我行動的理由嗎?我覺得自己好像弄錯了前提,以及應該思考的重點。

要導正是非的話,得從事情的源頭開始。

在此之前,我都是為了什麼而行動?我的理由在哪裡?我推翻先前的種種思考,順著時間往前回溯。

我非得讓聖誕節活動成功的原因,是一色伊呂波與鶴見留美;我決定協助這個活動的最直接理由,是自己把一色推上學生會長一職;之所以要讓一色當上學生會長,是避免雪之下或由比濱參選會長;避免她們參選會長的原因,又是什麼?我為什麼不惜用小町做為表面上的理由,也要採取行動?真正的理由究竟為何?

——因為,自己有渴望的事物。

說不定從以前開始,我便渴望著這麼一份事物,而且除了這個,其他什麼都不需要。我甚至憎恨一切以外的事物。然而,我遲遲得不到這樣東西,以至於後來認為這種東西根本不存在。

偏偏在某一天,我好像看見這樣東西,觸碰到這樣東西。

所以,是我自己搞錯了。

問題已經成形,接著便是思考自己的答案。

這樣的時間過了好久好久,漫漫長夜進入尾聲,天空微微泛起魚肚白。

我不停地思考再思考,用盡所有理論和道理甚至是歪理,但始終想不出任何手段或策略或計畫。

——說不定,這就是我的結論、我的答案。

×  ×  ×

過了放學時間,我留在座位上,用力伸一下懶腰,活動活動筋骨。果不其然,全身上下的關節都在劈啪作響。

昨天我幾乎整夜沒睡,就這麼來學校上課。所以令天早上,我一走到自己的座位,馬上趴倒在桌上,一整天下來的課程也在恍惚中度過。

不過,我現在的意識相當清楚。

我仍然對自己用整個晚上得出的答案半信半疑。這樣的結論是否真的正確?

但是,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到其他答案。

我大大地嘆最後一口氣,從座位上站起,走出教室。

目的地已經很明確。

走廊上不見其他人,空蕩蕩的更添寒意,但我毫不引以為意。從剛才開始,我的血流速度便急遽升高,使體內一片燥熱。敲打窗戶的風聲、運動型社團的喧鬧如同遠在天空的另一端,我一味地反覆默念待會兒要說的話,其餘聲音皆傳不進耳朵。

我不斷往前走,直到看見那扇重重緊閉,隔絕一切聲音的大門。

我來到門口,深呼吸一口氣,敲響這扇大門。過去進入這問教室時,我從來不會敲門,但今天的目的不太一樣,所以我必須展現應有的禮節。

過了好幾秒,裡面的人遲遲沒有應聲。

我再敲一次門。

「請進……」

這次總算傳來細微的話音。原來隔著一扇大門,聲音聽起來是這個樣子,今天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得到許可後,我握住門的把手。

喀啦啦啦——大門緩緩滑開。總覺得今天的門特別沉重,我使出吃奶的力氣,才好不容易開到最大。

社辦內的兩個人坐在固定位置,她們對我的出現大感訝異。

「自閉男,你怎麼了?進來前還會先敲門。」

由比濱結衣仍是老樣子,握著手機,不解地看向這裡。

雪之下雪乃將看到一半的書夾好書籤,輕輕放到桌上,自己也垂下視線,盯著桌面。

她沒看著任何人,自顧自地低語:

「……不是說過,不用勉強自己來嗎?」

為了不漏聽雪之下的聲音,我拖到現在才首次開口。

「……因為有點事情。」

雪之下聽了我的簡短回答,不再說什麼,我也只是佇立在原地。現場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聽得見。

「先、先坐下吧?」

由比濱來回看著我跟雪之下,鼓起勇氣說道。我點點頭,就近拉開她們正對面的椅子入座。啊啊……這就是前來諮詢者所看到的景象嗎,今天我第一次體會到,過去我坐的那張椅子,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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