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過待在社辦的時間後,我把自己切換至工作模式,動身前往公民會館。
我在大門口稍事等待,但遲遲不見一色出現。
考慮到她已經在裡面的可能,我決定不繼續等候,直接前往講習室。
今天的公民會館特別安靜,平常那些練舞還是做什麼的團體,通通不見蹤影。
所以,我得以聽見從樓上講習室傳來的說話聲。
我拉開拉門,進入室內。說話聲幾乎都來自海濱綜合高中,總武高中的人不怎麼開口。
「嗨。」
我打過招呼,放好書包,才注意到一色也不在這裡。
「一色呢?」
坐在附近的副會長聞言,訝異地問道:
「她還沒有到……你們不是都一起來嗎?」
我搖搖頭,副會長轉而詢問其他幹部:
「有沒有誰知道她在哪裡?」
「我已經傳簡訊通知她……」
回答者的語氣特別有禮,大概是擔任書記或會計等職的一年級學生。她配戴眼鏡,綁著麻花辮,制服穿著之整齊,完完全全符合校規;文靜的外表下,顯得有些不安。
這個人跟一色就讀相同年級,但兩個人似乎不怎麼熟識。我在這裡沒看過她們交談,找人時也只用簡訊聯絡。說到這個,什麼時候用簡訊找人,什麼時候用電話找人,中間的分界真難捉摸……
她不時偷瞄我跟副會長,捕充:
「說不定還在社團那邊。」
經她一提,我才想到這個可能。一色成為學生會長之前,便擔任足球社的經理,直到現在也沒辭去職務。
如果她跟我一樣,固定先去社團露面才過來,現在可能不方便使用手機。那麼,由我直接過去找她還比較快。
「我去叫她。」
「啊,嗯。麻煩了。」
我在副會長的目送下,離開講習室,沿著不久前走過的路回去。
騎腳踏車的話,這段路花不了幾分鐘。我快速踩踏板,呼嘯著趕回校園。
算不上大的校園如同往常,擠滿正在練習的棒球社、足球社、橄欖球社、田徑社等運動型社團。
儘管太陽已經西斜,但還不至於分不出人的面孔。我停妥腳踏車,趕往足球社所在的地方。
從遠處看過去,足球社員們分成兩隊,似乎正在進行小型比賽。
一色不在那裡,當班的是另一位女經理(好可愛)。她手持碼錶,「嗶——」地吹響哨子。
這時,大家紛紛喘一口氣,緩步往校舍走過來。現在大概進入休息時間,所以回來拿各自的水瓶補充水分。
我在其中一群人里發現戶部,戶部也注意到我,稍微舉起手走過來。喂,那樣做會讓我誤以為跟你是朋友,別鬧了好嗎?
「咦,這不是比企鵝嗎?有什麼事?」
戶部極其自然地對我開口。為什麼這個傢伙有辦法裝出跟我很熟的模樣,難道是傻瓜嗎……不過,他應該沒有什麼惡意,所以我不在意。
而且這樣也好,省的我再去問別人。
「一色在這裡嗎?」
「伊呂波?伊呂波啊,嗯……應該不在。隼人——你有沒有看到伊呂波?」
戶部扭頭四處尋找,確定沒看見一色後,對遠處的葉山太聲問道。
葉山從女經理(好可愛)的手中接過毛巾,擦著汗往這裡走過來——太厲害了,想不到女經理真的會遞上毛巾!要是換做我,一定會緊張得冒出更多汗水。
「一色說她有其他事,先離開了。」
葉山回答後,戶部也看過來。
「他是這麼說的喔。」
「這樣啊。抱歉,謝啦,我先走了。」
搞不好我在路上跟一色錯過,白跑了這一趟,還是趕快回去為妙。我握住腳踏車的龍頭,向兩人道謝。
「哪~里,沒什麼沒什麼~」
戶部揮了揮手,露出燦爛的笑容,一旁的葉山卻維持冰冷的表情。
「戶部,你先去準備下一場比賽的分組。」
「嗯?喔~好,了解——」
戶部接到突如其來的指示,二話不說,朝操場小跑步回去。我隱約覺得這是葉山刻意支開他。
在這裡佔用他們太多時間也不太好,於是我牽著腳踏車,準備趕回公民會館。這時,背後傳來葉山的聲音:
「……方便談一下嗎?」
我轉過頭,看見他取下蓋在頭頂的毛巾,一邊摺疊一邊說:
「你好像很辛苦呢。」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把頭偏向一邊。葉山見到這個反應,泛起微笑。
「你不是接受學生會的委託,幫他們處理事情?伊呂波就麻煩你了。」
「什麼嘛,原來你知道。」
本來還以為,一色從來沒向他提過這件事。
葉山的微笑轉為苦笑。
「是啊。雖然她沒說在做什麼,但我感覺得出她最近很忙。」
原來如此,是既不想造成困擾,又希望對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少女心使然。我了解我了解……才怪,我一點也不了解。
另外,我也無法理解葉山的態度。
「你喔,既然知道就去幫她啊。」
再怎麼說,一色跟他的關係比跟我還深,即使一色有不願意拜託葉山的理由,我所認識的葉山在察覺她很忙的時候,至少會問一聲「要不要幫忙」才是。
然而,他眯細雙眼,嘴角掠過一絲淺笑,說出意料之外的話——
「她又沒有拜託我。她拜託的是你。」
「我不過是任她使喚罷了。」
「你啊,只要有人拜託,從來不會拒絕。」
葉山用佩服的語氣輕聲說道。不過,他的話越是動聽,卻越像在挖苦我。多虧那句話,我也跟著毒舌起來。
「誰教我們社團就是這樣。而且我們跟你不同,總是閑得要命。」
「只是這樣嗎?」
「……你想說什麼?」
葉山試探性的問句觸動我的神經。
我反問回去,他依然笑而不答。兩人之間安靜下來,四周其他社團的聲音變得嘹亮。但是從我們處的地方聽來,那些喧囂彷彿遠在天邊。
沉默螫得我耳膜發疼,我索性開口出聲:
「……你自己也不會拒絕吧,即使不是社團活動範圍。」
「這個嘛……」
他將臉別開,望向西邊的天空。
拖曳的雲朵開始染成紅色。
葉山緊閉嘴唇,似乎在思考什麼。他把頭轉回來時,受到夕陽照射的臉頰,意外地不帶任何暖意。
「……我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
他用冰冷的眼神靜靜瞪過來,狠狠地說道。
我頓時發不出聲。
葉山的聲音很平淡,其中卻藏著苛刻。我依稀記得暑假期間的某個夜晚,自己也聽過這樣的聲音。難道在當時的一片漆黑中,他同樣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想不出如何回應,葉山也不再說什麼。
除了視線,此刻的我們再也沒有任何交集,一切彷彿就此凍結,只有不絕於耳的社團活動嘈雜聲,提醒我們時間仍在流動。
在嘈雜聲中,有一個聲音特別明顯。
「隼人——要開始啰——」
「我馬上過去。」
葉山聽到戶部的呼喚才回過神來,轉頭向他應聲,然後對我舉手道別,走回球場。
「先走了……」
「……嗯,抱歉佔用你的時間。」
我頭也不回地跨上腳踏車,踩踏板的腿在不知不覺間變得緊繃。
對於探尋真意的厭惡感,以及有如遺落什麼的不自然感盤踞在腹部深處,使我的心情差到極點。
我對葉山的態度無法釋懷。
難道我對這個人有什麼誤解?
我認為他是一個好人,同時也明白他並非表面上那麼單純。為了維持大家的友誼,他不時會露出無情的一面。這是我所認識的葉山隼人。
只不過,剛才的笑容有些不同。他溫和而友善的微笑乍看之下無可挑剔,但也因此顯得澡不可測,彷彿帶有一絲寒意。
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類似的笑容。
在一陣東想西想中,腳踏車已經抵達公民會館。我停好車,準備進入室內時,正好看見一色從對面的便利商店走出。她低垂著頭,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