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來說,無所事事地度過周末固然不是什麼新鮮事,這兩天的糜爛程度還是連自己都快看不下去。
我蒙頭睡得昏天黑地,直到中午才慢吞吞地起床吃飯,接著倒到沙發上打發時間,等待周公的輕柔召喚。下次睜開眼睛時,白天已經變成黃昏。吃完晚餐後,繼續渾渾噩噩地打發時間,等待睡意再次襲來,帶走我的意識。
將以上流程重複兩次,我的這個周末便告終。
口中一直有種苦澀的摩擦感,彷彿黏在口腔上沖不掉的藥粉。
到了星期一,這種感覺不但沒有退去,我的心情還更加鬱悶。
騎車上學的途中,天空烏雲密布,迎面吹來的風寒冷刺骨,踏板也重得要命。
到達學校後,我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校舍。從縫隙灌進來的風不斷消磨我的耐性。
好在進入有人的教室後,多少暖和了一些。
儘管如此,這個空間的氣氛仍然比往常陰沉。我的直覺告訴我,這絕不只是天氣的因素。班上依舊是那些面孔,位置也沒有改變,但就是少了幾分吵嚷。
最主要的原因,在於班級的核心人物今天特別消沉。
從教室後方傳來的談話聲不若往常。
特別聒噪的戶部也識相地壓低音量。
「隼人,今天的社團打算怎麼樣?」
「嗯……稍微提早開始吧。」
葉山的說話聲沒有什麼不同,只是開口的次數明顯降低。這股氣氛自然而然地使周遭受到影響。
「對喔,上周五你們的社團暫停練習。」
大岡隨口提起,大和點頭附和。他們同樣是共用大操場的運動型社團,所以對彼此的動向都很清楚。
偏偏大岡哪壺不開提哪壺,三浦聽見其中一個字眼,喃喃地開口:
「星期五……」
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有如在睡夢中囈語。海老名察覺情況不妙,連忙雙手往書桌一拍,激動地站起來。
「糟、糟糕了,優美子!『星期五』跟『今天』念起來太像(注27 「星期五」之日文發音為kin-you-bi(金曜日),「今天」之日文發音為kyou(今日)。),害我分不出誰是攻誰是受了!」
「星期五……」
結果,這次換由比濱喃喃低語。
「好——結衣你贊成星期五是攻沒錯吧!戶部你呢?」
海老名突然對戶部拋出問題,害他一下不知如何反應。
「咦?等等,星期五哪裡……啊!」
好在他靈機一動,想到接話的方法,激動地從座位上站起,連椅子都被撞倒。
「當、當然是今天啰!除了今天還有誰會那麼積極?」
「就、就是說嘛!我,我也這麼認為!」
戶部跟海老名硬是拉著大岡跟大和興奮地擊掌。
「耶——」
「呀呼——」
他們擊完掌,全累得氣喘吁吁。但葉山仍然只是輕輕地微笑,三浦與由比濱依然繼續嘆氣。
……他們的努力真教人欽佩。
不過,他們也不得不那麼做。
再怎麼說,那正是他們希望維持的關係。
× × ×
第一、第二節課,我只是靜靜地聽老師講課。
第三節課也安然度過,緊接著是第四節課。
再撐一下,便能迎接午休時間。但教室內的氣氛恐怕會跟早上一樣。反正我一向不在教室吃午餐,所以對我沒什麼影響。不過,當一個在全校出了名地吵吵鬧鬧的班級突然安靜下來,其他班級會怎麼想?
其實,說不定大家根本沒注意到。以今天上午的課程來說,教師們似乎沒察覺什麼異狀。
第四節課是現代文。
上課鐘響後,平冢老師走進教室。她環視所有人一圈,疑惑地開口。
「嗯……你們今天好像特別安分……無妨,開始上課吧。」
不愧是平冢老師,對自己的班級再了解不過。
她要大家翻開課本,開始念課文、寫板書。
我用一隻手托著臉頰,另一手翻開課本。
我的視線在課本、黑板、筆記本之間規律地依序移動。然而,映入眼帘的文字只像一串串沒有意義的符號,通通無法連接成訊息,傳入我的大腦。
課程就這麼繼續下去。
今天的自己一直是這副德行。
得不出答案的問題不斷在腦中打轉。
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盤踞我的心神。
當時的折本看見那兩個人,心裡產生什麼想法?
當時是不是做了對不起仲町的事?
之後遇到一色,她又會對自己問些什麼?而且,差不多得為她的委託想辦法了。
……對喔,差點忘記。還得去跟巡學姐報告處理的情形。
安慰三浦的工作應該可以交給海老名,戶部最好也幫一些忙。說不定這會成為拉近他們兩人距離的好機會。
如果之前記得買些Chococro(注28 巧克力可頌麵包。日本連鎖咖啡店ST-MARC CAFE之熱門商品。)回去給小町就好了。她到現在依然不肯跟我說話。
還有,陽乃那個人究竟在想什麼?我實在無法理解那對姐妹的關係。直到現在,我絲毫不覺得自己接近了她們一點。
葉山也少了平時的活力,但是從還能擠出笑容這點來說,已經很不簡單。搞不好他其實沒受什麼影響。那我也只有佩服的份。要是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一頭熱,真想狠揍自我意識過剩的自己幾拳。
以及最重要的一點——她們現在又是怎麼想的?
在我滿腦子胡思亂想之際,抄寫板書的手停了下來。
我意識到這一點,倏地抬頭,正好跟台上的老師對上視線。
「比企谷。」
「啊,是。」
我猛然回神,連忙回應。接著,老師深深嘆一口氣。
「等一下來一趟辦公室。」
她說完這句話,便走下講台離開教室。
那上課怎麼辦……我納悶地看看四周,發現大家早已把課本跟筆記本收乾淨,拿出各自的便當,三三兩兩地挪動課桌。
原來在我發獃的那段時間,下課鈴聲已經響完。
於是我也把桌面收乾淨,站起身體。
午休時間要找平冢老師的話,最好早一點過去把事情辦完,免得到時候沒時間吃午餐。
我快步來到走廊,看見平冢老師緩緩地走在前面,於是我追上去,跟老師一同前往教職員辦公室。
雖然以兩人的距離而言,大可直接這麼對話,但老師什麼也沒說,只是用背影告訴我「跟過來就對了」。
來到教職員辦公室後,老師總算出聲。
「我們坐裡面。」
她指的是辦公室內一角的會客區。
會客區是用隔板特別隔出的空間,內有玻璃桌跟皮革制的黑色沙發。過去我也被叫去那裡訓話過。
「你坐那邊。」
我聽從指示坐上沙發。
平冢老師坐到對面沙發偏右的位置,亦即我的斜前方。
她點燃一根香煙。
我梢微把桌上的玻璃煙灰缸推過去,老師「嗯」地點點頭。
她抽兩、三口煙,彈掉煙灰。
「你今天上課都心不在焉呢。」
「是……不過,那些內容我還可以理解。」
平冢老師聽了,顯得不太高興。
「你每次考試都考那麼高分,我也無話可說。」
她不甘願地吐一口煙,沉默一會兒才進入正題。
「……今天早上,雪之下來找過我。」
既然特地把我叫來這裡,想必是什麼重要的事。我伸直背脊,豎起耳朵聆聽。
平冢老師又彈幾下香煙上的灰。
「她決定參選學生會長的人選了。」
「是誰?」
「就是她自己。」
她在第一時間馬上回答。
聽到這個答案,我的內心掀起一陣騷動。
雪之下要參選學生會長——
我忍不住想問:「為什麼?」她自己說過不喜歡出現在眾人的面前,之前校慶期間,大家拱她出任執行委員會的主委,她也是說什麼都不肯點頭。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她已經是侍奉社的社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