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⑤ 即使如此,材木座義輝依然獨自於荒野慟哭

星期一,用英文來說是Monday,發音跟日文的「揉我」很相似。然而,星期一併不會因為聽起來色色的,便成為值得高興的一天,只會讓人想到「又要再上一周的課……」而大口嘆氣。我當然想請假不去上課,但不可能有人願意幫忙抄筆記和拿講義,這麼一想,出席率便自然提高。

我花錢去學校上課都想請假了,不必花錢便能去公司上班的人想必更想請假。不過請假會造成同事的困擾,所以我一開始就想選擇不要工作。

話說回來,那群現實充嘴上說著「喔~~超不想上學的~~慘了!我放暑假時把課本弄丟啦」,但為什麼那麼喜歡來學校呢?你們天天都會來報到吧?現實充的特色是心口不一,所以說謊是成為現實充的開端。

我在早上的班會時間前一刻,進入喧鬧不已的教室。

教室內已經分成好幾塊殖民地:有男有女的現實充一軍、想泡妞的現實充二軍、參加社團卻不是正式選手的運動員、御宅族集團、女性中堅分子、文靜的女生,以及幾個獨行俠。這些獨行俠也可以細分成不同種類……我看這方面還是算了。

大家都沉浸在各自的聊天中,沒有人注意到我走進來。等一下,使用「注意」這個字不太正確,應該說沒有人「理會」我比較貼切。

我在教室內的島嶼間穿梭,來到自己的座位。

現實充一軍和御宅族集團就在旁邊。

那群人只要聚集起來,著實很讓人煩躁,但如果其中有人來得太早,則會不耐煩地玩起手機,納悶「他們怎麼還不來……」,或是假裝撥頭髮,偷瞄教室門口,這些行為其實挺可愛的。

他們擁有很強的同伴意識,幾乎不跟圈子之外的人打交道,獨自行動時也不會加入其他群體。從這個角度思考,他們其實非常排外,差別待遇也很嚴重。

反過來說,獨行俠簡直是博愛主義者。他們不愛任何人,其實正是愛著所有人的表現。哎呀,看來我被尊為聖人比企谷,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走到座位坐下後,第一件事便是發獃。我會端詳自己的手,思考「最近指甲又長長了」、「咦,我的生命線變短啦」這些有的沒的事,所以一點也不無聊。如果要論虛度時間的能力,我可是一點都不會輸人。

這是哪門子的無用能力……

×  ×  ×

當我發動自己習得的一大堆無用技能時,課程在不知不覺中結束,一晃眼來到放學時間。我甚至以為自己徹底精通那些技能,因而喚醒替身能力。

我速速收拾書包站起身。

今天我也完全沒跟隔壁的女生說話。日本的英文教育之所以無法成功,八成是因為要求學生在上課時分組練習。

來到侍奉社時,早我一步離開教室的由比濱已經出現在那裡。不過她沒有進入社辦,而是站在門口不斷深呼吸。

「……你在做什麼?」

「哇啊!是、是、是自閉男啊。嗯……該怎麼說呢,前一陣子的氣氛實在有點尷尬……」

她尷尬地移開視線。

「………………」

「………………」

我們都陷入沉默。

兩個人就這麼低著頭,避免對上視線。這時,我發現社辦的門微微開著,透過門縫一看,雪之下正坐在專屬於她的座位,一如往常地看書。

看來由比濱很猶豫要不要進入社辦。

我可以理解,畢竟她整整一個星期都沒有來社團。

不論是學校還是打工,一旦突然請假,接下來便會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大家。我自己也一樣,曾經三次因為蹺班後感到尷尬而再也沒有回去工作。不對,如果加上連報到都沒去的工作,總共是五次。

因此,我很了解由比濱此刻的心情。

「好啦,進去吧。」

因為如此,我半強迫地把她拉進社辦,還故意用力開門昭告天下。

我發出的噪音引起雪之下不悅,她猛然抬起頭。

「由比濱同學……」

「哈、哈啰,小雪乃……」

由比濱稍微舉手打招呼,刻意擠出開朗的聲音,雪之下則若無其事地又將視線投回書本上。

「快點進來,不要一直待在那裡,社團活動已經開始了。」

雪之下低下頭其實是要掩飾自己的表情吧,但我仍然可以明顯看出,她的臉頰泛起一陣紅潮。還有她說話的口氣,活像見到離家出走的女兒回來的母親……

「嗯,好……」

由比濱如此回應,走向之前的座位,亦即雪之下的隔壁拉開椅子,不過兩人的椅子之間保留偌大的間隔,幾乎可以再塞進一個人。

我坐到自己的老位子,也就是雪之下的斜對面。

平常這種時候,由比濱會開始玩自己的手機,但她今天只是將雙手放在膝蓋上坐著不動,椅子也只坐一點點。雪之下努力不要太注意她,結果恰恰相反,反而因為太過注意,從剛才開始整個身體便完全僵住不動。

現場的靜默讓人悠哉不起來,充斥著緊繃的氣氛,連我自己扭動身體發出聲響,也會在意個老半天。一點輕微的咳嗽都會產生迴音,秒針滴答滴答的聲音不斷在耳際徘徊。

我們三人都閉口不語,同時豎起耳朵,仔細聆聽任何一個人準備開口說話的徵兆。只要有人稍微喘口氣,大家便立刻把眼睛瞄過去。

這陣沉默真漫長……我看看手錶,發現時間才經過不到三分鐘。怎麼回事?這裡是精神時光屋嗎?我甚至感覺得到,社辦的地心引力和大氣壓力正逐漸對我們施加重量。

我盯著秒針滴答滴答地走過,剛好繞完一圈時,耳邊傳來微小的說話聲。

「由比濱同學。」

雪之下「啪」一聲闔起手中的書,深深吸氣後聳起肩膀,再緩緩吐氣。

她接著轉向由比濱,張開嘴巴準備說話,但聲音遲遲沒有出來。由比濱的身體朝向雪之下,眼睛卻盯著地面,沒有看向對方。

「啊,那個……小雪乃是要說……你跟自閉男的事,對吧?」

「對,我想跟你談談我們往後的發展——」

雪之下才剛開口,由比濱立刻打斷她。

「啊,不用啦,你們根本不需要在意我。雖然我真的很驚訝沒錯,還是該說有點意外呢……不過,你們真的完全不用在意。這是一件好事,應該要慶祝一下才對……」

「想、想不到你真清楚……我的確想好好慶祝一下,而且……我很感謝你。」

「討、討厭啦……人家根本沒做什麼需要感謝的事……完全沒有……」

「你果然沒什麼自覺,不過我真的很感謝你……再說,本來就不是因為你做了什麼事情而需要慶祝,純粹是我個人想這麼做。」

「……嗯。」

總覺得這兩人在雞同鴨講……

她們只聽進句子里的關鍵字,其餘部分都是靠各自的想像填補。由比濱的態度和用字都很曖昧,雪之下則凈是害羞地說些引人遐想的話,造成整段對話很不自然,只靠營造出的氣氛勉強溝通。

雪之下笨拙地表達平時說不出口的感謝,難為情地臉紅。另一方面,由比濱越是看到她那副害羞的模樣,表情越是黯淡,不時擠出笑容掩飾,忍著眼中的淚水。

「所、所以……嗯……」

雪之下關口要說些什麼,然後又陷入沉默。

這是一段相互試探、戰戰兢兢、提心弔膽的時光,如果換算成時間,可能連十秒鐘都不到,但是要再度開口之前,這段寂靜已經夠沉重。我們三人各自盯著不同的地方,勉強熬過這種氣氛。

「那、那個……」

由比濱下定決心打破僵局時——砰砰砰!一陣焦急的敲門聲響徹社辦。雪之下輕輕闔上書本,對門口說:「請進。」

然而,門外沒有任何回應,我們只聽到「咻嚕嚕嚕嚕……」的嘶聲,以及急促的喘息。

我跟雪之下對看一眼。她點點頭,要我出去查看情況。我腦中本來閃過「你自己出去」的想法,不過讓女生去調查那種可疑的呼吸聲,實在說不過去。

我一步步走向門口,距離不明的呼吸聲越來越近。此時此刻,寂靜的侍奉社社辦中只容得下兩種聲音,一種是我的腳步聲,另一種是門外的喘息。

我走到門口時吞了一口口水,一想到這扇斗的對面有個未知生物,不由得緊張起來。

我握住門把,戰戰兢兢地開啟——下一秒,眼前猛然出現一團大黑影,彷彿要撬開細微的門縫。

「嗚喔喔~~八幡A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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