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喔,連對烹飪課都有創傷嗎?」
我蹺掉烹飪課,結果被要求補寫家政報告,但交出報告後,又沒來由地被叫到教職員辦公室。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平冢老師,為什麼我又得聽您說教?
「老師,我記得您應該是教國文……」
「我同時負責學生生活輔導。鶴見老師把工作都丟給我。」
我往辦公室角落望去,發現他本人正在幫觀葉植物澆水。平冢老師瞄他一眼,再看回我這裡。
「我先聽聽你逃課的理由,簡短地回答我。」
「沒有啦,我只是不太了解跟班上同學一起上烹飪課有什麼意義……」
「我也不了解你的回答有什麼意義。比企谷,你這麼討厭分組嗎?還是根本沒有組別願意讓你加入?」
平冢老師凝視我的臉,看起來真的很擔心。
「不不不,老師在說什麼啊?這可是烹飪課喔!如果不模擬實際狀況來練習就沒有意義。我媽媽都是一個人煮飯,所以一個人才是正確的!反過來說,分成小組上烹飪課是不對的!」
「那是兩回事。」
「老師,您是說我媽媽不對嗎?不可原諒!不管您接下來再多說什麼都沒用,我要回去了!」
我反駁老師之後,轉身要離開辦公室。
「你休想假裝成惱羞成怒的模樣開溜。」
……被發現了。平冢老師伸手揪住我的衣領,像是抓起小貓一般把我轉回來。唔,或許我該吐舌頭說「嘿嘿♪糟糕~~☆」,比較有機會矇混過去。
平冢老師發出嘆息,敲了敲我的報告。
「到『製作美味咖哩的方法』為止還沒有問題,但是後面『首先,將洋蔥切成扇形,再切成薄片、加入佐料。就像膚淺的傢伙容易受影響,洋蔥切成薄片比較好入味』……誰叫你加入諷剌的?給我加入牛肉。」(「諷刺」之日文為「皮肉」)
「老師,請不要露出『我說得很棒吧』的樣子……看得我都不好意思……」
「我也不想看這種東西。不用我多說,重寫。」
老師打從心底感到無奈,嘴巴叼起一根香煙。
「話說回來,你會做菜喔?」
平冢老師翻著我的報告,一臉意外地問道。真意外,咖哩這種東西,現在的高中生應該都會做吧。
「會啊。為了將來著想,這是理所當然的。」
「你到了想搬出去一個人住的年紀?」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喔?」
平冢老師用視線追問:「那是為什麼?」
「料理是家庭主夫的必備技能。」
聽到我的回答,平冢老師連眨好幾次刷上淡色睫毛膏的大眼睛。
「你想當家庭主夫?」
「這是我未來的選項之一。」
「不要用那種死魚眼談論夢想,眼睛至少要散發光芒啊!那麼,你對未來有什麼規劃?我先聽來參考參考。」
現場氣氛並不適合回答「你先擔心自己的未來吧」,所以我乖乖給一個合情合理的答案。
「挑一間水平還可以的大學繼續念書。」
老師點了點頭。
「嗯,然後呢?打算從事什麼工作?」
「找個漂亮又能幹的女孩結婚,然後請她養我。」
「我問你什麼『工作』!給我回答職業類別!」
「就說是家庭主夫啊。」
「那叫小白臉!是最可怕的廢物!他們會假裝要跟你結婚,突然就佔領你家甚至連鑰匙都自己打了一把再來是把家當也都搬過來一旦分手甚至連我的傢具都搬走簡直是超級爛人!」
平冢老師巨細靡遺又苦口婆心地規勸我,話語宛如連珠炮一樣。又因為她剛剛說得太激動,現在還喘不過氣,眼角也泛著淚水。
真是凄慘……看到老師那麼可憐,我忍不住想說些話鼓勵她。
「老師,請放心,我不會變那種人!我會好好做家事,成為超越小白臉的小白臉!」
「超級小白臉是什麼啊!」
我未來的夢想遭到否定,因而來到人生的分歧點。就在夢想即將被破壞的關鍵時刻,我試著以理服人。
「稱之為小白臉的確很不好聽,但我認為把名稱換成家庭主夫就不會那麼糟。」
「嗯?」
平冢老師瞪著我,椅子發出咯吱聲響,那是「我聽聽看你能說什麼」的意思。
「現代提倡兩性平等,女性在社會上當然越來越活躍,平冢老師也在當老師就是一個證明。」
「……嗯,的確。」
看來開場白成功了,這樣便能繼續下去。
「不用說也知道,隨著大批女性進入職場,男性將面臨僧多粥少的問題。畢竟從古至今不分海內外,職缺都不是源源不絕的。」
「唔……」
「舉例來說,假設某公司在五十年前有一百名員工,男性比重應該為百分之百,但當公司基於義務僱用五十名女性員工後,自然會有五十名男性必須另謀他處。光是簡單計算一下就有這麼多男性失去工作,若再考慮這幾年經濟不景氣的問題,男性員工勢必變得更少。」
我說到這裡,平冢老師摸著下巴陷入思考。
「繼續說。」
「現代公司不像以前一樣需要那麼多員工。計算機普及和網路發達讓他們講究效率,個人產能也大幅提升,結果社會上反而出現『你們太有幹勁也不好』的狀況。現在不就有『分時工作』之類的概念嗎?」
「確實是有。」
「此外,家電產品也有長足的進步,每個人都能依靠家電做好家事,即使是男生也一樣。」
「喂,等等。」
正當我說得口沫橫飛時,突然被老師打斷。她輕輕咳一下後,盯著我的臉說:
「那、那些機器並不好操作……不見得會那麼順利喔。」
「只有老師不會操作吧。」
「……什麼?」
老師把椅子一轉,往我的小腿一踢。痛死人啦!而且她還狠狠瞪著我。我趕快轉移話題,繼續說下去。
「總、總而言之!大家拚命打造出不用工作的社會,現在卻要求別人去工作或抱怨沒有工作,您不覺得很可笑嗎?」
完美的結論:工作就輸了!工作就輸了!
「唉……你還是那副死樣子。」
老師大大嘆一口氣,但馬上又想起什麼似地笑說:
「讓你吃一次女孩子烹飪的料理,說不定想法就會改變……」
她站起身,用力推著我的肩膀離開辦公室。
「等、等一下!老師要做什麼?會痛、會痛啦!」
「你去侍奉社學學勤勞的可貴。」
我的肩膀像是被老虎鉗緊緊夾住,最後整個身體被大力推出去。
當我轉頭要抗議被老師如此對待時,她毫不客氣地把門「砰」一聲關上,這是「我不聽任何爭辯反抗抗議不滿和頂嘴」之意。
要不要直接離開呢?
我才剛這麼想,剛才被老師抓住的肩膀立刻傳來一陣痛楚。若是逃走的話又要挨揍吧……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讓我出現條件反射,真是恐怖的老師。
我別無選擇,只好去最近加入、叫做「侍奉社」什麼的詭異社團露臉。雖然名義上是個社團,我卻完全不了解活動內容。附帶一提,我更搞不懂那個社長。
她到底是怎樣?
× × ×
雪之下一如往常在社辦里看書。
簡單打過招呼後,我把椅子搬到離雪之下稍遠的位子坐下,然後從書包里拿出幾本書。現在侍奉社完全變成為了少年少女而設立的讀書倶樂部。
結果這個社團到底是在做什麼?本來說要進行的比賽呢?
突然,這個問題的答案和造訪者微弱的敲門聲一起到來。
「請進。」
雪之下停止翻頁的動作,毫不馬虎地夾好書籤,抬頭對門應聲。
「打、打擾了。」
對方似乎很緊張,說話的聲音有點尖。
一個女生把門打開一點縫隙,接著從那道細小的空間鑽進來,彷佛不想被人看見她的動作。
那名女孩留著及肩的波浪狀棕發,每走一步,頭髮便跟著晃動一下。她的視線不停游移,像在打探一般,一和我對上眼就發出小聲尖叫。
……我是什麼奇怪的生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