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勇氣吧?」
「是的。事後想來,真的是非常危險。可是,那個時候身體自然而然就動了起來。我覺得,啊,我一定要做,我必須保護無法使用魔法的人。」
「多虧了你,我也撿回了一條命。真的非常感謝。」
「不用,這樣……」
「我個人對魔法師的印象也改變了。因為我也去現場拍攝了那次恐怖行動,非常失禮,不過之前魔法師給我的印象是,身份不明非常恐怖的。——然後,你在用魔法保護了新聞從業者和一般群眾之後,便進入宅邸中和那個可怕的恐怖分子進行了對決吧。你是以怎樣的心情戰鬥的呢?不害怕嗎?」
「當然害怕。可是沒有時間等待支援了,所以就鼓起了勇氣——」
十郎茫然的望著病房裡的電視。古老的顯現管電視機中,月子臉上流露出無可挑剔的微笑,回答著採訪。
一花死後已經過去了兩周。
腳上的傷已經完美的痊癒了,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似乎是那之後趕過來的九曜晶進行的初期治療發揮了效果。
這麼說來,身為一花過去同僚的那個女人,在得知一花的死訊後也一時茫然若失,然後便憤怒得發狂了。
十郎心想,如果有一天能和晶好好談一談就好了。也許能聽到自己所不知道的姐姐的事情。
現在,特別對策局和培訓學校的工作都處於休假中。雖然對外宣稱是因為受傷,可是自己的親人是犯罪者,自己今後會怎樣還完全沒有決定。
然後,月子現在已經成為了新聞人物。
那個時候她的活躍,電視台的工作人員全都拍了下來。
雖然她還是個孩子,可是卻從可怕的恐怖分子魔法師手中保護了普通民眾。多麼偉大呀。小英雄。——似乎發展成這樣了。
可愛的外表以及誠懇的回答,人們都對她抱有好感。包括新聞採訪在內,很多談話節目和綜藝節目也邀請她出演。這些都是從來探病的唯里她們那裡聽到的。
「姐姐……」
十郎輕聲呢喃著。
一花的屍體被特別對策局帶走了,他們無視了失去精神,彷彿活著的屍體一樣的十郎,埋葬了一花。
能勢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就算她投降了,一花也沒有能夠活下來的可能性吧。這一點十郎理解,恐怕她本人也知道吧。
(應該由我親手殺死一花吧。)
十郎不停的重複著這句自問自答。
那一天,從自己站到一花前面的那一刻開始,自己就一直在迷茫。結果,自己還沒能得出答案,她就被能勢殺死了。
有一種類似於後悔的感情。如果是自己親手結束她的生命的話,也許心情會非常不同吧。也許應該那麼做。可是,自己如果那麼做了,自己將來能夠背負著這份罪孽和記憶活下去嗎?
電視中的月子滿面笑容。
一花死了,月子活了下來。一花被定罪為窮凶極惡的恐怖分子,月子則是打倒她的英雄,受到眾人的讚美。
十郎慢慢的走下床。
***
走進洗手間,鎖上隔間的門。終於能夠一個人靜一靜了。
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身體也抖個不停。月子緊緊抱住了自己的身體。
「不要……」
開始上電視之後已經過了一段時間,可是不管經過多久始終都無法習慣。
那天得知月子行動的祖父伊藏,便計畫利用媒體。然後,沒想到反響超乎預料的大,不知何時月子成為了拯救了無數生命的年幼天才魔法師。
現在主要以新聞節目的採訪為中心。每一個都將一花定位為窮凶極惡的恐怖分子,相對的則將月子捧上了英雄的位置。
很難忍受。
確實那種行為沒有辯解的餘地。不過,即使如此一花也是會煩惱會痛苦的普通人,她的所作所為也是有相應的背景的。不應該將真實隱藏起來,或者單純化,為了宣傳方便,只片面的為一花塑造反面形象。
自己最後和一花交談時她臉上的表情浮現在腦海中。
一花似乎已經預測到,自己死後,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她真的是一個嚴厲壞心眼的人。
然後月子跟她起誓絕不會《拋棄》她。跟她約好,將這個世界變成一個魔法師和普通人之間沒有隔閡,沒有偏見的視線,沒有利用和被利用的關係的世界。
現在,月子身處可以通過媒體進行發言的立場。不是不知名的《魔法師》,而是能夠身為《雛咲月子》這個人而存在。
那麼,自己就必須在這裡繼續戰鬥。即使只有一點點,也要讓自己的聲音傳遞到全世界。不管多麼艱辛、多麼痛苦。
月子閉上眼睛。慢慢從一數到十。稍微平靜了一些。
然後她走出洗手間。接下來的計畫排得非常滿。自己還不能停下來。
「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
在祖父僱傭的保鏢魔法師們的陪同下,月子再次面向電視台的工作人員。
雖然自己從未在工作上偷懶,可是他們望向月子的視線依然很冷淡。在他們眼裡,月子不過是一個接受了社會的崇拜,在陽光下被嬌慣長大的大小姐吧。這也沒有辦法。
無論如何——十年後一百年後,只要有什麼能夠改變就足夠了。
沒關係的。自己還能微笑。
讓心靈強大,更加強大。不被任何事情所動搖。她這樣對自己說。
接受檢查之後,從員工入口來到外面。
陰天,已經接近傍晚。滿眼都是褪色的冬日景色。
其中——月子發現了自己一直以來都在躲避的那張臉,不由得呆在原地。
***
「可是您的祖父大人在車裡等著呢。」
月子說,他是學校的老師,所以讓我們兩個人稍微聊一聊之後,護衛的一名男人這樣說。
「不會花什麼時間的。你跟祖父說我馬上過去。」
男人還是板著一張臉,可是當她意識到月子不會屈服的時候,留下一句「那麼請快一點」,便很不高興的離開了。
「您腿上的傷已經好了嗎?」
她用了敬語,以及在電視中露出的那種表情。
「啊,沒問題了。馬上就能出院了。」
「太好了。因為我太忙,沒能去探病,真是非常抱歉。那麼,您找我有什麼事——」
「沒關係嗎?你覺得。」
十郎從正面凝視著月子的笑容。
「——誒?」
因為剛好擊中了月子的弱點,她眨了眨眼睛。
「背負著別人的人生,將來一直帶著《面具》活著。這樣沒關係嗎?我要先說清楚。那個傢伙已經死了,而你還活著。已經沒有任何方法能幫助一花了。既然做了那種事情,除了身為恐怖分子、身為殘忍的反叛者而死,便沒有其他道路了。所以,你沒有必要覺得有任何責任。」
「……啊,我看起來是這樣嗎。」
月子臉上浮現了苦笑。
「如果我說我對一花沒有感到任何責任,那是撒謊。可是,並不只是如此。——我自己,也想這樣做。我想改變世界。」
強硬的語氣。
「你為什麼要做這麼多?你就那麼想改變魔法師的立場嗎?」
「這也是理由之一。可是,我是非常自私的人。所以——」
月子彷彿在猶豫一般閉上了嘴,過了一會又繼續說道。
「所以,我不想看到重要的那個人受傷的表情。我無法原諒對他做出這種事的這個世界。如果要深究的話,這就是我的理由。」
「…………」
「對了,老師你沒關係嗎?特意來見我。」
「怎麼了?」
「和我在一起……會想起一花小姐的事情吧。」
十郎皺著眉頭看著月子,然後深深嘆了口氣。
「雛咲,你看看自己的腳尖。」
「誒?」
月子疑惑的按十郎所說的做了。
十郎突然這樣按住月子的頭,然後用力把她拉到懷裡。
「……誒,那個……老、老師?」
「你會出現面具模式,一般都是在害怕的時候。因為害怕而無法表露自己的真心。——這下我就看不到你的臉了,你做出什麼表情都沒用。老老實實把想說的話說出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