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生對她滿懷深情

我方才說到極端的愉快、靈質的透明的美麗的快樂,不知道你有否同一樣感覺。

我的確有過,我不忘卻我的幸福。我認為最愉快的事都是一閃亮的在一段較短的時間內迸出神奇的———如同兩個人透徹的了解:一句話打到你心裡使得你理智和感情全覺到一萬萬分滿足;如同相愛:在一個時候里,你同你自身以外的另一個人互相以彼此存在為極端的幸福;如同戀愛,在那時那刻眼所見、耳所聽,心所觸無所不是美麗,情感如詩歌自然的流動如花香那樣不知其所以。

這些種種便都是一生中不可多得的瑰寶。世界上沒有多少人有那機會,且沒有多少人有那種天賦的敏感和柔情來嘗味那經驗,所以就有那種機會也無用。

……在夫婦中間為著相愛糾紛自然痛苦,不過那種痛苦也是夾著極端豐富的幸福在內的。冷漠不關心的夫婦結合才是真正的悲劇!

如果在「橫溢情感」和「僵死麻木的無情感」中叫我來揀一個,我毫無問題要揀上面的一個,不管是為我自己還是為別人。人活著的意義基本的是在能體驗情感。能體驗情感還得有智慧有思想來分別了解那情感———自己的或別人的!……

當她準備結束這封信時,想起了沈從文的苦惱,於是又走筆寫道:

算了吧!二哥,別太虐待自己,有空來我這裡,咱們再費點時間討論討論它,你還可以告訴我一些實在情形。

我這24小時中只在想自己如何消極到如此田地苦到如此如此,而使我苦得想去死的那個人自己去上海的火車中也苦得要命,已經給我來了兩封電報一封信,這不是「人性」的悲劇么?那個人便是說他最不喜管人性的梁二哥!

徽因又及:

你一定得同老金談談,他真是能了解同時又極客觀極同情極懂得人性,雖然他自己並不一定會提起他的歷史。

福建的陳鍾英、陳宇二先生,在80年代初編輯林徽因詩文集的過程中,曾多次到北京訪問已年過八旬的金岳霖。他們記下了如下的一些事情:

金岳霖一生對林徽因滿懷深情。

林徽因去世後,金岳霖仍舊獨身。

陳宇在對金岳霖的訪談中,「很想了解這一行為背後意識觀念層面上的原因。但這純屬隱私,除非他主動說,我不能失禮去問。不過,後來了解到了一件事,卻不無收穫。

「有個金岳霖鍾愛的學生,突受婚戀挫折打擊,萌生了自殺的念頭。金岳霖多次親去安慰,苦口婆心地開導,讓那學生認識到:戀愛只是一個過程,戀愛的結局,結婚或不結婚,只是戀愛過程中的一個階段,戀愛的幸福與否,應從戀愛的全過程來看,而不應僅僅從戀愛的結局來衡量。最後,這個學生從痛不欲生的精神危機中解脫了出來。」

由是我聯想到金岳霖,對他的終生未娶,幡然產生了新的感悟。

在林徽因去世後多年的一天,金岳霖鄭重其事地邀請一些至交好友到北京飯店赴宴。開席前他說:「今天是林徽因的生日!」頓使舉座感嘆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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