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徽因的小說

林徽因在30年代前期還寫過小說。她的小說雖說數量不多,但同樣表現出不俗的成就和才華。她的第一篇小說《窘》,發表於1931年9月的《新月》上。這篇小說在運用心理描寫、表現感情方面有特別的韻致。

小說的主人公是中年教授維杉。他在與朋友少朗的交往中,遇到了少朗的女兒芝。這是一個處在「成人的邊沿」的少女,她天真活潑,又帶有少女的嬌羞。維杉覺得她「使你想到方成熟的桃或杏,緋紅的、飽飽的一顆天真讓人想摘下來賞玩,卻不敢真真地拿來吃。」面對芝,他常常陷入莫名的怔忡恍惚之中。但同時,他又意識到自己在芝的面前是父輩,是「老叔」。這種想接近芝又有所顧忌的情形讓他覺得「窘極了」。

林徽因在小說中細膩地表現人的意識和潛意識,維杉潛意識的萌動所表現出的心猿意馬,這種「發乎於情」的意識被抑制而「止乎於禮」的種種情狀,都描寫得惟妙惟肖,含蓄蘊藉。

《九十九度中》是林徽因一篇重要的小說。小說以大約一萬五千字的篇幅,寫了暑熱中北京城的一天。在華氏九十九度的高溫天氣里,大戶人家大擺筵席,慶祝家中「長壽而又有福氣」的老太太69歲生日;小戶人家結婚嫁女辦喜事,姑娘嫁過去作填房,滿懷無奈與悲凄:「好像生活就是靠容忍與讓步支持著」;洋車夫打架鬥毆被巡警抓進又熱又臭的拘留所,出苦力的腳夫因中暑患霍亂而斃命……作者的筆就像一部跟蹤拍攝的攝像機,不僅「現場實錄」式地拍下了社會各階層不同人等亂紛紛的日常生活,而且拍下了不同人物的內心世界。鏡頭不停地轉移、切換,組成了一幅30年代北京社會的眾生相。

這篇小說嫻熟的現代主義表現技巧,引起了文學界和批評界的注目。批評家李健吾1935年在一篇文章中評論道:

《九十九度中》正是一個人生的橫切面。在這樣溽暑的一個北平,作者把一天的形形色色披露在我們的眼前,沒有組織,卻有組織;沒有條理,卻有條理;沒有故事,卻有故事,而且那樣多的故事;沒有技巧,卻處處透露匠心。這是個人雲亦云的通常的人生,一本原來的面目,在它全幅的活動之中,呈出一個複雜的有機體……作者引著我們,跟隨飯莊的挑擔,走進一個平凡然而熙熙攘攘的世界:有失戀的,有做愛的,有慶壽的,有成親的,有享福的,有熱死的,有索債的,有無聊的……全那樣親切,卻又那樣平靜———在這紛繁的頭緒里,作者隱隱埋伏了一個比照;而這比照,卻表示出她人類的同情。一個女性的細密而蘊藉的情感,一切在這裡輕輕地彈起共鳴,卻又和粼粼的水紋一樣輕輕地滑開……

……在我們過去短篇小說的製作中,盡有氣質更偉大的,材料更事實的,然而卻只有這一篇,最富有現代性……

除此之外,林徽因還寫了《模影零篇》短篇系列,包括《鍾綠》、《吉公》、《文珍》、《綉綉》四篇小說。

這些作品同樣表現了林徽因的特點:對不同人的命運的關注,對社會不公的含蓄批判以及精巧的結構,靈動的語言等。但相比較而言,《九十九度中》表現的生活內容更豐厚開闊,藝術手法更現代,也更富有文學性。至今讀來,仍是一篇耐人咀嚼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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