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康橋日記

徽因贊同地一面點頭,一面在心裡嘆道:人們常提到適之先生「大膽的假設,小心的求證」,可是卻不常提他的下聯「認真地做事,嚴肅地做人」,這上下聯結合起來,才真正能體現適之先生的精神風貌!

徽因以為胡適挽留自己,是要給她談《水經注》。沒想到,胡適這時又從書櫥下面捧出一隻小箱子,他對徽因說:「這是志摩早年的日記和一些零碎物品,從凌叔華那裡要過來的。其中有些往來信件,我已撿出,按人分類存放好,以後還給寫信人。我想這些東西也許你最有資格讀它,你最好在看過後編個目錄出來,以便以後編《志摩文集》時好用。」

徽因頓時激動起來。半年前,志摩曾對徽因說起過,他完整地保存著留學英國時期的「康橋日記」。從英國回北京後,是「雪池時代」,「雪池時代」的日記被小曼看到後,不高興極了,結果給燒掉了。志摩說,如果徽因願意,他想把保存完好的「康橋日記」交給徽因。他玩笑似的說道:假如這些日記和當時寄給徽因的信保存在一處,倒是有些收藏價值。志摩說這些話時,徽因只是覺得往後有的是時間,什麼時候看看這些過去的記錄倒挺有意思。她沒有想到,說過這些話不久,就會和志摩永別。她更沒有想到,今天會在胡適這裡得到這些日記。

志摩離世之後,這些記載著志摩生命行蹤的文字多麼珍貴!她十分感謝胡適對自己的信任,接過了箱子,再無心逗留。她謝絕了胡適和胡太太的執意挽留,乘一輛洋車回到家中。

晚秋的陽光斜斜地射在桌上,起居室安靜而潔凈。徽因小心翼翼地把小箱子中的東西一一取出,攤在寬大的書桌上。她大致歸了歸類,做了一個記錄:

箱子中主要是些日記本,一本中文日記,三本英文日記。其中兩個大點兒的本子,從時間上看大概就是「康橋日記」,另一個小本子是1925年的義大利日記。好幾個本子都是僅僅只寫了剛開頭的數行文字,其餘皆是空白。還有一大一小兩本陸小曼的日記。除此之外,箱子里有幾包《晨報·副刊》的原稿,兩包《晨報·副刊》的零張雜紙,一些相片,兩把羽扇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剪報、稿紙和住址本。

做著記錄,徽因心中有些失望。這些都不是她想看到的。尤其是那兩本日記,一本的時間是從1921年7月31日到12月1日,另一本從12月2日到1922年志摩回國。徽因1920年11月在英國與志摩相識,1921年7月同父親離開英國。這兩本恰好是徽因不在英國時期的日記。難道這就是志摩所說的「康橋日記」?怎麼恰巧沒有與自己有關的那段時間?徽因心裡感到很疑惑。

又到周末,朋友們來到了梁家。聽徽因說正在整理徐志摩的遺作,張奚若說:「公超前些天在叔華那裡看到了志摩的『康橋日記』,說叔華預備邀公超一起為志摩作傳。」

徽因心中的疑惑清晰了起來。如此看來,凌叔華存放著真正的「康橋日記」,胡適拿到的小箱子,已經被凌叔華做過了手腳。對於凌叔華這種小心眼兒行為,徽因十分不以為然。雖然她和凌叔華相識多年,但彼此之間並沒有什麼真正的交往,更談不上相知和了解。只是以前聽志摩說起過:「叔華這人小氣極了!」徽因當時說:「是么?小心點兒,別得罪了她。」沒想到,這回輪到自己領教這種「小氣」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