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胡適整理志摩遺稿

那還是1925年的事情。當時,徐志摩正與陸小曼熱戀,事情在北京鬧得沸沸揚揚。心力交瘁的徐志摩決定遠走歐洲,暫避一時,行前,徐志摩把一個小箱子交給了凌叔華,請她代為保管。箱子里裝有他在劍橋大學時期的日記,陸小曼的日記以及一些文稿信札。他半開玩笑地對凌叔華說,如果此行出了什麼意外不能回來的話,你得給我寫個傳,這隻箱子里倒有些你可能用得著的材料。

徐志摩之所以把這些很個人的文稿交給凌叔華保管,大概因為其中的文字有的關係到林徽因,有的關係到陸小曼,只有交給一個與此不相干的人較為合適。

朋友們都把自己手頭原有的和搜集到的志摩遺稿送到了胡適那裡,由胡適安排人統一整理。11月28日,星期六,徽因來到了胡適家。她是來找胡適談整理志摩詩稿的事情。迎她進門的是胡適夫人江冬秀,團團的臉笑得和氣極了。她說胡適這會兒有客人,請徽因先到書房稍候。

書房裡有一張很大的書桌,書櫥順牆而立,書雖多,但十分整齊有序。一些取下來的書中夾著紙條兒,碼在案頭,大概是查好待用的。一眼看去,書的門類極多,線裝布封的諸子,硬皮精裝的外文原著,歷史政治,禪經佛學,中醫中藥……書桌上有一幅字:「容忍比自由還更重要」。看上去墨色很新鮮,可能是應誰之索要而寫,上下款還未題。字如其人,胡適的字清癯洒脫,橫豎撇捺顯得細長,一點一頓則很用力,看上去雖不像瘦金體那般勁逸,卻顯得十分工整、脫俗。正看著,胡適走了進來,說了一會兒閑話,他們談起了整理志摩遺稿的事情,也談到社會上一些報刊對志摩的指責與攻擊。那些文字所涉主要是徐志摩的個人生活,尤其是他的離婚與再婚。胡適說:「指責志摩行為的人們應該明白,所謂離婚再婚這兩件事其實最可代表志摩對理想的追求。但到了今天,我們怎麼忍心用成敗來議論他!」

徽因說:「我和志摩認識的時間要算不短了吧?可我從未聽見他抱怨過任何人,攻擊過任何人。這是他那不愛計較的天性所決定的。可越是這樣,反倒越是有人以攻擊他為樂事。」

接著,徽因談起志摩詩稿整理的情形。這些詩大多是發表過的,所以整理起來還算順手。徽因熟悉那些詩行,一些詩句他們曾在一起討論過。想起寫下這些詩句的人如今已是生死永隔,徽因的眼睛又濕了。

時近中午,徽因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胡適留徽因吃飯,他向徽因介紹太太善做家鄉的徽菜「一品鍋」。

「既然是吃午飯的時候了,就不要走了。」胡適介紹完「一品鍋」後說,「我還有要緊的東西給你看呢!」

徽因忙問他什麼要緊的東西。他打開了一個書櫥,那書櫥里一層層排列著用硬殼的紙夾夾著的稿子,看上去有十幾冊。

胡適用手撫過這些紙夾,說:「這些都是我多年對於《水經注》的研究,其中有許多是前人的說法,我在研究整理前人的基礎上再提出我的看法。有朋友說我下這樣的功夫研究《水經注》不值得,我說不然,佛書上常說一句話『功不唐捐』,沒有功夫是白費的。前人著書立說,我們應該是者是之,非者非之,冤枉者為之辯誣,作偽者為之揭露。我花這麼多力氣,如果能為後人指示一個做學問的方法,功夫就不算是白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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