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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之中。
在宛如要令人結凍般的寒冷之中,身上卻沒有任何禦寒蔽體的衣物,只能用雙手遮掩著裸露的肌膚勉強跨步前進。
除此之外,手中也沒有任何武器,心中帶著強烈的孤獨感和深刻的無助感,即使如此,仍像在催促著自己似地,驅使著舉步維艱的身體繼續向前。
「我到底要到哪裡去呢……」
自己究竟要去見誰?要到哪裡去,才能夠見到自己所盼望看見的人?
好想見他。好想見他。好想見他。
好想被那個人觸碰,被他愛撫,被他包覆住自己的一切。
好希望被那個人一把抱住。好希望被他緊緊地擁抱在懷裡,依偎著他。
好渴望接受他的一切,讓他進入自己身體的最深處,深入到自己的中心,直到崩潰為止。
「啊。」
這樣的思緒掠過了達坦妮雅的腦海。
就在這一刻,自己明白了一切。有種瞭然於胸的感覺。
「我……已經成了他的人。那個男人奪走了我的純潔,恣意地侵犯、凌辱了我……」
自己心中所期盼的並非毀滅。
但卻也無法否定心中的想法近似於此。在那一瞬間,兩者或許是相同的。
為什麼?
自己所追求的應該是更為平靜、溫暖,毫無牽掛的沉眠才對。
不,自己的確曾經如此追求過。
這些事物應該就在那裡。因此自己才會充滿憧憬地想前往那個人所在的地方。而自己應該已經確實地往那裡去才對。
「宗朗,我……我想要到你的身邊。」
戰鬥。果然到最後還是只剩下戰鬥。唯有戰鬥才能使「劍姬」……
然而,對無止盡的戰鬥感到疲憊之後,所能追求的卻只剩下平靜。難道真的只能追求這樣的事物了嗎?
自己究竟希望被溫柔地對待,還是被粗暴地掠奪呢?
「慶彥……他並不愛我。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虛情假意,只不過是演戲而已。其實我早就察覺到了,我早就知道了。可是……」
有道光芒在此時乍現。
「……!」
達坦妮雅才以為光芒正射向自己時,全身已被光芒所包覆。
連自己的手腳也無法看清。自己就這樣被光芒帶離了黑暗,前往另一片光之大海。那頭同樣閃著白茫的光輝,由於太過耀眼,使得自己無法看見任何事韌的影子。
達坦妮雅來到了一處什麼都看不見,泛著白光的黑暗之中。
而在這片空間里,只有她獨自一人佇立在此。
此刻,她已經感受不到寒冷和炎熱。
這裡沒有風,沒有氣味。是一處唯有無限延伸的平坦地勢,毫無任何景色的世界。而自己的身體也宛如要消失一樣,毫無任何感覺。
肌膚變得如同塑膠般,無論觸碰或撫摸,都感受不到一絲感覺。摸起來只有如同仿造品般的虛假觸感。
自己發生了變化。而且還會繼續改變下去。
自己從此之後將不再是原本的自己。但是即使如此,自己的身體,以及「劍姬」的能力還是會被保留下來。唯有身為慶彥的「劍姬」一事才是唯一的真實。
查理士·德·達坦妮雅。
唯有身為兵器的「劍姬」實體,將會毫無疑問地持續殘留在眾人面前。
無菌室里充滿了人工光線。
幾乎所有的機器全都統一成白色,使得反射出的白色光線充斥在室內。
而躺在宛如白色陶器般的手術台上的,正是裸露著整個房裡最為白皙的身體的達坦妮雅。
她雪白的肌膚被裝上了許多塑膠管和感應器。就連嘴裡也被插進了一條管子。
在長方形的手術台周圍,許多機器整齊地擺放著。
而當中最引人注意的,則是所有機器全都加裝著機械手臂。也就是說,這間無菌室不需其他人進入,一切操作全都可以透過機械手臂來進行。
天花板部分為大型的玻璃圓形帷幕,宛如像是在俯瞰著整間無菌手術室一樣。而周圍還配置了能夠操控所有位於下方機器的操作面板。
此時,現場共聚集了十幾位醫師、護士,以及正以手動方式操縱機器的作業員。
「血紅素濃度由10.23降至9.75g/dl。白蛋白降至2.8g/dl。A/G比為0.89。為00。Ch·E已降低至0.56IU/l。」
護士看著手邊的熒幕,依次念出上頭的數值。
「『劍姬』的波動正在降低呢。」
「注射苯胺鹽酸鹽10ml,並且將β內醯胺注入靜脈里。」
醫師作出指示,作業員立刻將雙手伸進手套形狀的遠距離操控裝置里,並且開始操作機器。
手術室里的機械手臂同樣伴隨著馬達聲安靜地移動著。上頭有著無數極小型針的特殊針筒也朝著達坦妮雅的胸口刺了進去。
「……!」
達坦妮雅的身體立刻發出痙攣。
即使知道這只是單純的反射反應,但這一幕仍不免令人懷疑她或許還留有意識。
就在這時候——
「進行得還順利嗎?」
最里側的氣密門被打開,有個人物從門外走了進來。
是慶彥。他的身邊還跟著三個護衛。
「哎啊。」
醫師群立刻全部起身迎接,而慶彥則是作勢要眾人不用多禮,並且坐在領路人所安排的椅子上。護衛則分別站在他的身後及左右兩側。
這幾個護衛全都是武應學園塾學生會的學生。
在全員均是以武士階級的子弟構成的學園塾當中,富士主校舍更是菁英匯聚之地。而當中則存在著以德川家譜系或是有親戚關係的人士所集合組成的學生會。
一般人稱之為「旗本學生會」,而從當中被遴選出的少年們,平時多會負責打理慶彥身旁的各種事務,或是像這樣擔任護衛工作。
醫師當中有位像是總負責人的人走到了慶彥身邊,並且開始進行說明。
他透過手中的平板電腦,向慶彥仔細地說明玻璃帷幕下的達坦妮雅的狀況。
聽完報告後,慶彥也滿意似地蹺起了腳。
「很好,繼續吧。」
安排給慶彥的座位是距離玻璃帷幕最近的「特等席」。只需往下望去,躺在手術台上的達坦妮雅裸身便能一覽無遺。
「妮雅,你願意為了我獻出自己的身體吧。我很開心呢。」
身上插滿管線和電線,甚至連嘴巴都被塞住的達坦妮雅,此時自然不可能回應慶彥的話語。
頂多只能看見她偶爾稍微顫動的睫毛而已。
當慶彥居高臨下地望著達坦妮雅時,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地,對著一旁的護衛少年作出指示。
「去找塊布來。我想把這片玻璃蓋起來。」
少年接到命令,便立刻離開了慶彥身邊。幾分鐘後,只見他拿著一條剛洗好的床單回來,並且準備用它來蓋住整片玻璃帷幕。
「可是,這麼一來就沒辦法監控實驗體的狀況了。」
其中一位醫師用抗議的語氣說道。
然而慶彥卻露出了笑容,這麼說道:
「所有的感應器和機器應該都會有數字出現在監視熒幕上才對。妮雅的身體是屬於我的,因為她是我的新娘。」
在場的所有人都難以理解慶彥話中的含意。而接收到命令的護衛則和其他兩人一起用床單遮住了整片玻璃帷幕。
「繼續吧。」
慶彥再一次發出號令。
「我、我明白了。」
醫師和作業員們立刻回到各自的崗位上。
在床單下方的手術室里,許多機械手臂正拿著各種特殊注射器、手術刀和工具刀等器具,直朝著達坦妮雅逼近而去。
「……起風了呢。」
正雪抬頭仰望著天空。
然而空中卻不見半片雲朵。懸在空中的渾圓月亮,宛如正俯瞰著帶有漆黑輪廓的富士一般。
為了這一天所搭建的祭殿,直到此刻都還殘留著白木的香氣。
一層樓高的※切妻建築以高欄墊高,實質上則擁有相當於兩層樓的高度。屋頂上有著鬼紋的橫樑朝左右延伸,中間的鎮木高高地架設於上。屋頂內側上部裝飾著宛如「×」字型交叉的兩根木頭,就是這樣的神社建築。(譯註:「切妻建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