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暌違半年歸來,敦志遇到的也並不都是樂事。
傍晚——
敦志前往鞍馬家進行報告。
在隔扇、榻榻米和天花板都塗成黑色的,充滿威壓感的房間里,一位身穿黑色和服的男子吸著煙管。
紫煙裊裊。
鞍馬雹一郎。
他是敦志的上司,鞍馬家的家主,依的義兄兼未婚夫。
現正以寒冰徹骨的眼神瞪視敦志。
「還以為你已經成為鳳凰家的人了呢?」
「……不會,沒這回事。」
「未經我許可,這半年都無影無蹤,竟然還敢回到這裡。」
「……非常抱歉。」
「在一般會社裡面,這種舉動已經足以革職了哦?以為我家特別寬容嗎?」
「不是,只不過,該說是無可奈何呢,還是不可抗力呢,朧小姐不讓我回來。」
「嗬嗬,比起我還想以朧為優先呢。」
「並、並無此意……」
「說回來,你……似乎沒把我借給你的鞍馬寶刀帶來呢,不會是作為抵押品放在鳳凰家了吧?」
「啊呃。」
雹一郎肯定已經聽過報告了,但仍然以殺氣騰騰的眼神瞪著敦志。
「還是說……難道,不至於被敵人搶走了吧?那能充當多大的戰力,你應該心知肚明吧?」
「唔唔……那、那我……還是明白的……」
「嗬嗬?明白還交出去了?敦志君實際上想協助蒼月嗎?也認同將災厄招至現世的觀念嗎?」
接下來兩個多小時,都被這樣絮絮叨叨地挖苦。
「哼……嘛,我也說夠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好、好的……」
這難道是一種咒術?精神力被大量消耗的敦志,都有點開始懷疑了。也許比跟山神對戰還要累。
話題告一段落後,菲歐娜從隔壁的房間進來。
「辛苦了,敦志君。」
「啊,昨天非常感謝。」
「嘛,不用客氣。之後會讓你連本帶利歸還的。」
菲歐娜嘻嘻笑著。
敦志點頭答應。
「好的!請儘管吩咐!」
雹一郎哐啷地敲了一下煙管。
「真是勤快熱心呢,那就馬上開始工作吧。這半年欠下的份,可是要讓你忙活個夠本哦?」
「也、也是呢……」
高漲的熱情掉頭直下什麼的,當然說不出口。
在雹一郎催促下,菲歐娜坐到他身旁。
然後向敦志遞出一個信封。
「讀吧。」
「好的。失禮了。」
裡面是一張請柬。
「呃……豪華客輪之旅?」
主辦者,似乎是能偶爾聽見名字的知名企業。
雹一郎呼出一口紫煙。
「雖然是這樣寫的,不過背後實際運作的……是救世天地冥濟家老會。你知道吧?」
「啊,是的……是退魔師的上頭組織吧?」
「上月,岩裂家的家主被某人殺死了。家老會認為是蒼月的所為。」
「誒!?」
「我也有同感。蒼月吸取了三年前失敗的教訓,首先著手逐一處理有能力的退魔師。」
「又要,將災厄帶至現世……」
「還有其他理由么?朧雖然逃過一劫,不過這半年之內,已經有八位聲名顯赫的退魔師被殺。加上三年前戰鬥中喪命的,我等退魔師的總戰力可說已經被削減了三成。」
「……竟然這麼多。」
「家老會也在認真搜索蒼月了。而我認為,家老會當中,蒼月的協力者也插了一腳。」
狀況艱難。
但還是不明白。
「為什麼,會在這種時期,組織豪華客輪之旅?」
「是為了辨明敵我吧。家老會也好別家也好,現在都陷入疑神疑鬼的狀態。能彼此見面也可以互相安心……不過也可能另有目的。」
「另有?」
「嘛,別在意……你所負責的工作,是護衛鞍馬家家主代理。菲歐蓮蒂娜也會一起參加的,保護好依。」
「我和菲歐娜小姐?雹一郎先生不參加嗎?」
「到可能有蒼月的協力者的地方去?別開玩笑了。」
「那樣的話,也不讓小依去會不會更合適……?」
「不能不參加。蒼月是鞍馬家的人。懷疑是其協力者的可能性當中,我們家也是首屈一指。要是不在這種聚會裡表明立場,今後就會背上黑鍋百口莫辯。」
即使是一次危險的聚會,為了表明並非蒼月的協力者,也必須參與。
而且正因為自己討厭危險,才讓依去參加。
「……不會太過分嗎?」
「你在說什麼?缺勤半年還被搶走寶刀的敦志君。」
「不、不是……這份工作,我會接受的。」
敦志只能低頭應允。
即使刀山火海,依也會遵循雹一郎的命令。
既然如此,比起伸手不及之遙,還是站在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守護她的位置,要遠遠好得多。
菲歐娜點點頭。
「詳細情形,由我說明。」
出發定在一周之後。
貳
當晚——
敦志回到了久違半年的自家寓所。
看來依和剎不時會過來打掃,到處都沒有久無人住的灰塵痕迹,水管也沒有生鏽。
收拾好被爐,被褥上傳來了太陽的味道。
「謝謝了,小依、小剎。」
「不用客氣。」
依微笑回應。
剎則是眼神冷漠地咧了咧嘴角。
#「……我這種人,除了能在沒人的房間里打打掃什麼的,別的什麼都辦不到,讓敦志翰道謝真是不勝惶恐。」
「哈、哈哈……討厭呢,小剎。才沒有這回事。」
對一位退魔師而言,拖住山神腳步這一任務過於沉重了。即使輸掉也不會有誰責怪她的,再加上和敦志再會時也是滿身塵土的邋遢狀態,剎似乎因此失去了自信。
敦志等人的安慰似乎也沒什麼效果。
#「我才沒有沮喪啦。沒必要在意我。」
「唔——嗯……」
確實,拙劣的附和只會有反效果。
結果而言,自信也只能靠反覆修行,憑藉自己的力量去恢複了。
不過,至少轉換一下心情還是可以的。
「小剎,今天和小依一起睡吧。我睡在被爐褥子里就好。」
#「你在說什麼!?在鳳凰家也是用被爐褥子的嗎?」
「……三層底襯的被鋪上,蓋上絲絹的被單。」
依自小就在上流家庭長大,對此毫不在意。
有什麼不妥?只是以這樣的表情聽敦志說話。
剎則是皺起眉側著頭。
#「敦志翰……為什麼還要回來?」
「不對不對不對!我才不會因為生活過得奢華一點就變心哦!?這裡畢竟是我的家,小依和小剎不都是同伴嗎。」【Y:富貴不忘幼妻么】
「誒嘿嘿……」
依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剎一副無法理解的表情,將頭別往一側。
#「嘛,既然敦志翰都說好了,我也不在意啦。」
「我……很高興能和大家再次一起生活的。」
依和剎都臉紅了。
為了驅散變得微妙的氣氛,敦志加快了語速。
「總、總之,今天你就和小依一起睡吧?」
#「是轉換心情的意思?」
「唔……哈哈哈……不行嗎?」
#「真是敦志翰風格的關心……不過我們到昨天為止都住在一起啊?」
「也、也是……林間學校時你們同房呢。」
#「雖然不同床。」
「啊,說起來,那個叫真璃的孩子,好像說了依·大·人呢……那是怎麼回事?」
依答道「那是作為對退魔師的一種敬意吧」,不過似乎有哪裡不對。
剎則視線游移,「有什麼不好。敦志翰,男人不顯示一下自己的胸襟廣闊可不行哦」,罕見地含混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