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貌取人——
日本似乎有這麼一句名言。
當然,真哉也非常明白這個道理。
舉例來說,雖然基爾曼總是掛著一副嚴峻的表情,但其實心思細膩很體貼人心—在研究夥伴漢克那活潑好動的外表之下,隱藏著善於算計、權衡的內在性格;而設計負責人馬克,則是以與毫無品味可言的穿衣哲學大相逕庭的細緻設計廣為人知。
沒錯,放眼世界的話,這是極為理所當然的事實,然而——
「哎呀呀,這些孩子還真是可愛呢。」
當他拾起頭來望向那名巨人時,莫名地湧起一股想統計到底有多少人能夠實踐這個道理的衝動。
「店長,好久不見。」
而莉子似乎正是能夠辦到這件事的人之一,只見她以一如往常的淡然口吻,對眼前的巨漢低頭行禮。
肌肉結實、擁有迫使人不得不抬起頭的驚人身軀的那號人物,一搖一擺地扭動身體,眉開眼笑地對站在前面一步距離的莉子說:
「哎呀呀~這不是莉子妹妹嗎?你穿上我送的衣服了呀!」
「是的。承蒙您的好意,我經常穿。」
莉子邊說邊以指尖稍微提起頭上的報童帽致意。
看到那樣的莉子,那號人物則是將手抵在臉頰邊,鬱鬱寡歡地嘆了一口氣。
「自從你辭職之後,店裡的營業額一口氣下滑許多。所·以·羅~你能來幫忙對我有很大的幫助喔。」
「我會盡自己一份微薄之力。」
莉子以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回應。
當那巨人一臉滿意地對莉子的回答點頭後,便眯起眼看向站在她身後的真哉等人。
「那麼,你在電話里說的新幫手,就是這幾個孩子嗎?」
「是的。」
莉子回過頭,並配合手勢進行介紹。
「這位是我的姊姊桃香、妹妹優希,以及寄宿在我家的笠取真哉。」
「您、您好……」
「午安的說!」
桃香戰戰兢兢地鞠躬,而優希則是活力充沛地比出萬歲手勢打招呼。
接著,莉子以那白皙的手示意站在面前的巨人,如此說明:
「這位就是這問店的店長。他聽說了這次的情形,願意僱用我們在這裡進行為期一天的打工。」
聽她這麼說,真哉抬頭望向那位被稱為店長的巨人。
原來巨人是店長,店長就是巨人啊。
體積似乎是基爾曼的兩倍以上。從袖口能窺見的二頭肌也彷佛原木般粗壯,如果被那好像有在練什麼武術的線條剛硬的手臂一碰,似乎連蘋果也能輕而易舉地捏碎。
如果僅僅只是這樣的話,想必他也只會被當成一般身材高大的人物看待——
引人注目的是那身奇特的穿著打扮。
他穿著與莉子以前在打工時穿過的制服——記得叫做女僕裝——相同款式的服劈。
不,雖然是相同的款式,但那明顯是硬塞進去、彷佛膨脹的氣球般撐到緊繃極限的制服,看起來簡直就是完全不同的服裝。雖然真哉並沒有隻有誰才能穿這身服繁的堅持,但能夠讓他覺得與這身打扮不相襯到這種地步的存在,也可以說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葩。
於是,那個巨人——或稱店長——冷不防地將臉湊近真哉他們。
「我問你們。」
以渾厚的嗓音,配上恐怖的笑容丟出這個問題。
「人家……漂亮嗎?」
「咿——唔噗!」
當桃香因為過度恐懼忍不住要尖叫出聲時,遭到莉子從一旁伸出來的手捂住。
那張臉就是擁有如此駭人的震撼力與壓迫感、恐懼感。
然而,面對那張只有在驚悚片才能目睹到的「芳顏」,真哉以笑容迎擊——
「嗯,不仔細看的話,會讓人誤以為是埃及豔后呢。」
在某種程度上,相當坦率地說出自己的感想。
微微露出一臉驚訝神情的店長,下一秒立刻轉變態度——
「哎呀呀,這孩子還真會說話呢!」
一臉開心地這麼說,並以那結實的鐵掌啪噠啪噠地拍打真哉的肩膀。
「衣服好可愛的說!優希也想穿的說!」
優希則是以相當符合優希個人作風的方式,展現對店長身上的衣服很有興趣,且雙眼熠熠生輝地拉著他的裙子。
「哎呀,這孩子還真是老實呢!沒問題的喲,人家準備了很多件,想穿哪件就穿哪件,完全不用客氣喔。」
「好的說!」
優希一臉開心地點頭,絲毫沒有受到任何的動搖。
「大家都是好誠實的孩子呀!人家好中意你們幾個喲!」
如此這般,店長心情大好地哈哈大笑。
在稍遠處一臉錯愕地望著這副景象的桃香,則是喃喃自語地復誦那個名字。
「埃及……艷后……」
「的確,這種說法也挺妙的。如果從遠處匆匆一瞥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看走眼的可能性。」
不過對亡者有點失禮就是了。莉子低聲說。
沒錯。
這樣的巨人兼店長,的確有理由會讓人誤以為自己來到了埃及豔后的地盤。
※ ※ ※
這一切的開端來自於這通電話。
「我最近偶爾會這麼想……」
在針對業務報告與經濟狀況、維護衛星、今後的預定等議題進行討論後,真哉對自己的秘書說出最近讓他感到苦惱的事情。
「我在想……我是不是欠缺社會上的一般常識呢?」
『……………………』
回答他的是極為不自然的沉默。
在唧哪唧的蟬鳴聲不停的夏季天空之下,時間扎紮實實地經過十秒之後——
『……關於這個嘛……』
看來是正在用手指揉著太陽穴的路法,以略顯疲倦的聲音說出這番回答。
『我應該反反覆覆……沒錯,就是反反覆覆、反反覆覆一~~~~~直以來都有對您耳提面命這一點才對。』
「喔?有這麼一回事嗎?」
『就是有這麼一回事!』
路法用一副如果她現在就在這裡,一定會剋制不住情緒地拍桌的驚人氣勢如此大吼。
「我最近常被寄宿家庭的同居人這麼說。上次也是。她叫我切蔥花,所以我就用朗基努斯把蒽切成五十微米的大小,結果被大罵說我做過頭了。」
『……老實說,社長低落的生活能力的確會讓人感到退避三舍呢。』
路法的語氣突然轉換成鬆了一口氣的聲音,深深嘆氣。
『不過,您終於察覺到這一點,我覺得這是相當好的現象。嗯,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尤其是對我的胃損傷的狀況而言。』
「是嗎?路法你也這麼認為嗎?」
真哉明白地點頭後——
「那麼……」
直接詢問想知道的問題核心。
「一般來說,學生該如何學習普通的社會常識呢?」
『這個嘛……』
停頓了一會兒,短暫思考一下後,路法回答:
『嗯,應該就是由學校扮演這方面的角色吧。除此之外,就是工作——如果以日文來說的話就是所謂的打工?體驗一下這種經驗似乎也很不錯:
「打工……啊?」
打工一詞源自於德文『正職工作』的意思。路法應該不是指德文的原義,而是指在日本被普遍使用的意思才對。
『如果想學習社會生活,應該沒有比這個還更適合的歷練了吧?需要與供給、買方與賣方、提供服務與被人服務——人們就是這樣透過與平常不同的觀點看世界,一點一滴地學習社會上的一般常識喔。』
「原來如此。」
『不過,社長也不需要錢,您就別在意時薪高低,大膽地放手嘗試喜歡的工作吧。』
當真哉對路法的建議表達完謝意,一結束通話——
「打工……啊……」
立即將智慧型手機收回口袋,站起身來準備前往主屋。
因為這個家裡最熟悉打工的人物就在那裡。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想打工啊。」
「是啊。」
非常幸運地,莉子正好在客廳翻雜誌。
聽完事情來龍去脈的莉子,啪噠一聲闔上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