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城下町,郊區一間小宅邸的會客室內,路克斯與客人坐在位子上。
五年前的四月。
帝都東北方的領主,亞提司瑪特伯爵,將在二十天後召集各地反抗軍起義。
加上鄰近諸國的支援,準備率領七萬大軍與兩百零七名機龍使,揮兵進攻帝都。
弗基爾前來的目的,是傳達這項超重要機密。
妹妹愛理前往邊境伯的身邊,正好是十天前。
從頭到腳緊緊裹在長袍內的弗基爾,坐在蠟燭火光映照的席位上,微微采出頭來。
「一切都依照計畫進行。賢弟,正如你的計畫,進行得很順利。」
「謝謝兄長。」
路克斯一敬禮,接著將配戴的機攻殼劍放在桌上。
「我這邊也準備好了。」
「不愧是賢弟。」
弗基爾聽了之後,帶著感嘆點了點頭,
「你遠比我的預料還要厲害。在帝國軍的訓練與模擬戰中,以史上最年輕操縱者贏得數百場勝利,證明了自己的實力。這項前所未有的豐功偉業,原本應該受到全國以及皇帝的讚揚才對——可是這個帝國已經從根源徹底腐敗了。」
萬念俱灰的聲音繼續說著。
「你是妾生的第七皇子,而且還指責過帝國政治。不論具備多厲害的實力——立下多少功績,都因為你不具備正統血脈,還對帝國有二心。帝國不會讓你這樣的人成為『英雄』。」
「我根本沒想過將自己塑造成英雄。只是——」
「我知道。」
聽到路克斯沉穩的回答,弗基爾微笑。
「但是我再問你一次,要不要放棄你的戰鬥方式?何必為了拯救敵人而讓自己身陷險境呢?縱使會造成犧牲,但只要你有心,就能更安全地——」
路克斯抬起頭來,對弗基爾的勸說無動於衷。
「這麼一來,就算計畫成功了也沒有意義。」
「絕大多數軍隊都是皇族的魁儡,只會濫用裝甲機龍這種絕對兇器,一味服從命令壓迫、屠殺無辜民眾。因此不能說他們毫無責任。」
「但他們可能是被迫執行不情願的命令,軍人他們也有家人啊。」
「呵……真是的,你的覺悟真值得佩服。」
弗基爾有些不置呵否地苦笑,然後站起身。
「那就三天後,我會依照你的指示再度前來這裡,在那之前給我一個確實的答案吧。要以
《飛翔機龍》和我的《巴哈姆特》一同奮戰呢,或者——」
「…………」
「還是應該殺光他們,惡習必須斬草除根。是要繼續教誨頑固不化的人,還是將一切給予想要改變的人呢。如果你身為帝國王子,擁有應當完成的榮耀的話——」
「……我——」
看著表情絲毫未變的路克斯,弗基爾準備離去。
同時伸手制止準備目送而起身的路克斯,緩緩開口。
「對了,我想起一件事,路克斯。就是你拜託我調查的那一件,帝國軍進行藥物與手術的人體實驗。」
「……嗯。」
弗基爾冷不防這一句話,讓路克斯微微露出動搖的神色。
極端化的男尊女卑風潮。
所有女性都是道具。
在帝國的傳統文化中,女性服從男性是理所當然。
男性貴族任意編造藉口,綁架市民或貧民層少女,當作洩慾對象或是勞動力的光景一點都不
稀罕。
不過這個時期,發生了更恐怖的事情。
據說軍部利用年幼的少女進行特殊人體實驗,相當殘酷可怕。
表面上的理由是製造治療疾病的藥品,而進行臨床實驗。
但也有謠傳,真相是毒藥與武器的人體實驗。
結果絕大多數回到家人身邊的少女,都伴隨不知名的後遺症,或是失去了性命。
「年幼的小孩——其中這次似乎根據某些基準,挑選出最適合的實驗對象,連貴族千金都不放過,被帶到軍事設施去。菲爾菲·愛格蘭姆,和你關係很好的青梅竹馬少女,也是其中之一。」
「…………」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路克斯的表情微微抽蓄。
「聽說姊姊蕾莉前往宮廷哀求,聲淚俱下乞求軍方放她一馬,但卻遭到無情拒絕。聽說最快兩星期之內,就會投藥與進行手術——開始實驗。」
「我知道了。」
但路克斯很快就恢複冷靜,回答弗基爾。
「那麼賢弟,我相信你的英明決斷。」
弗基爾不知何時離開了宅邸。
現場只剩下黑暗與雨水的聲音。
✟
路克斯進入王立士官學園後過了幾天。
第一個假日,路克斯在女生宿舍的房間內度過。
「——哥哥,哥哥有聽到嗎,趕快起床吧。」
「嗯……」
感覺到有人搖晃自己的身體,路克斯醒了過來。
「愛理……?」
抵抗睡意,微微睜眼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妹妹,然後是接近上鋪的天花板。
看來是愛理特地跑到雙人房來叫自己起床。
「趕快起床,到食堂來吧,有話要對哥哥說。」
「嗯……我知道了。」
或許因為是假日,愛理沒穿制服,而是一件清爽的連身便服。
對於幾乎沒有一起生活過的路克斯而言,光是這樣就足以些許感慨良多了——
「愛理有多少年沒有來叫我起床啦。」
「哥哥,這是什麼意思?」
愛理浮現微笑的眼角,忽然有些陰沉。
「啊,沒有啦,這個……」
只見愛理輕輕以雙手夾住路克斯不由得別過去的臉,半眯著眼瞪著路克斯。
「一段時間沒見,哥哥竟然變得這麼懶散。三分鐘以內到食堂來。」
「連穿衣服的時間都不夠耶?」
「是啊,原來哥哥平常都和同房室友一起悠哉地換衣服嗎?」
愛理的視線瞄了一眼下鋪。
聽到她冷淡的聲音,路克斯只敢回答「我馬上就去」。
「那我等你過來。」
愛理一臉不置可否的表情,快步離開房間。
「哎,又被罵了……」
「嗯呢……小路……」
下鋪傳來菲爾菲的夢話,路克斯不禁苦笑。
「我出去一下,小菲。」
✟
女生宿舍的食堂在假日也有營業。
但是提供料理的時間帶是固定的,因此就算一大早去,也不見得立刻就能用餐。
所以假日的一大早,這裡幾乎沒有學生。
路克斯與愛理兩人面對面,坐在一張小桌子的席位上。
「哥哥能大致習慣學園是最好的,雖然和室友似乎有點太過親密。」
愛理喝了一口紅茶,挖苦路克斯。
「就說啦……我也是情非得已啊……所有女生宿舍都住滿了人。只剩下菲爾菲的雙人房不知為何沒有室友,才會——」
「哼,難道這樣就能和青梅竹馬同房嗎。真是不檢點,實在太下流了。要不要我向蕾莉學園長打小報告啊?」
「我已經和蕾莉小姐談過了。結果她卻笑咪咪回答我『我妹妹就拜託你羅』、『和路克斯同
房沒關係的』……」
最後,路克斯在女生宿舍找到棲身之處前,就和菲爾菲共處一室。
由於菲爾菲的個性十分我行我素,因此不僅不在意,似乎還很高興。但路克斯卻從此過著輾
轉難眠的日子。
三和音的三人與愛理似乎已經知悉,不過還是希望這件事情能保密。
「在導正哥哥的常識之前,或許應該先勸諫學園長才對……」
愛理似乎立刻想到和蕾莉交涉的過程,嘆了一口氣。
「那今天找我有什麼事嗎,愛理?」
「哦,沒事不能找哥哥聊聊天嗎?」
對於路克斯的問題,愛理露出惡作劇的笑容回答。
一改以前體弱多病,現在的她已經成為進退得宜的淑女了。
「那麼,這個……愛理在學園過得還好吧?」
「嗯,大家對我都很好,哥哥不用操心。」